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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玉女一下子没了声响,稍有舒展的神情瞬间收敛。她飞快地扫了逢春一眼,又兀自垂下了头,一双手死死交握在一起,指甲深陷进手背,又变回了殿外那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
元嘉不曾察觉到这丝异样,只撑着桌角站了起来,“那可真是桩大喜事哪,让祥顺速回紫宸殿报喜,陛下听了也会高兴的。”
逢春同样笑道:“祥顺已先行一步,还让奴婢向您告罪一声呢!”
“孩子呢,现下在何处?”
元嘉又问道。
“太医瞧过无恙以后,便被奶母抱去侧间吃奶了。”
逢春答道。
“既然无恙,就不必再耽搁了。”元嘉偏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命人将二皇子裹得严实些,再带上伺候的人,直接送去含凉殿。”
“……含凉殿?”
元嘉侧身看向薛玉女,面色平静,“金才人虽为陛下生下了第二个皇子,可她的位份远不足以亲自抚育子女,自然是要交给其他嫔妃的。”
“可含凉殿只有一位三品的卫婕妤,若依宫规,她也是不能抚养皇子公主的……还有金氏的位份,女君莫不是记错了?”
薛玉女神色晦暗,咬着牙追问道。
“金氏诞育皇嗣有功,位份上本也该嘉奖,”元嘉微微一笑,“就如当年生下公主的娄婕妤一般,亦如将来的薛美人你一般……至于住在含凉殿的人么,予只知道有位姓卫的充仪,美人口中的卫婕妤是谁,倒确实寡闻了。”
“女君还真是思虑周全哪,可若我记得不错,便是要将低位嫔妃的孩子抱走,也多是等到满月之后的。金才人将将生产,便要遭受骨肉生离之痛,未免也太可怜了……”
薛玉女扯动着嘴角,似乎想勉强自己露出一副笑脸,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只能灰心丧意般别过头去。
“宫里就这么大块地方,等金才人养好身子,若是思念孩子了,去含凉殿向卫充仪请安时也能见到,端看她想不想了。”
元嘉语气不变,“今日之前,倒也少见你与她有过往来,能替她在予面前说这话,也算难得了……金才人若知道,合该好生谢过你才是。”
“逢春,还不快去。”
元嘉又催促起来。
逢春屈膝道了声是,疾步出殿吩咐了两句,很快又折返回来,跟在元嘉身边候命。
“薛美人,你也该回去蓬莱殿了。”
元嘉朝外走了两步,却没听见身后人的动静,回头见薛玉女一副失神的模样,不免提醒道。
薛玉女动也不动,只神色恍惚地回望着元嘉,蓦地发出一声轻问,“那我呢,我的孩子又会交给谁抚养?”
“娄婕妤的孩子也是留在自己身边的,可名义上抚养公主的却是太后。”
元嘉语气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偏又自然流露出一股居高临下的诧异,“美人也有一位做太妃的姑母呢,若能求贵太妃抚养美人的孩子,想来便不会有美人说的什么……骨肉生离之苦了吧?”
说罢,见薛玉女依旧没有反应,只脸色愈发的苍白,元嘉不觉冒犯,唇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堪称了然的弧度。
她亦不再多言,只朝逢春投去一瞥,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侧殿,将满室的沉寂留给那道单薄伶仃的身影。
第172章乱麻绪欺君之罪可死,欺瞒皇后之罪,……
从观云殿出来,奶母抱着孩子、十数名宫女也已站在空地上候着,元嘉未作停留便上了辇。一行人正要离开之际,忽听产房内传出一阵哗啦响动,早前去紫宸殿报信的宫女踉跄奔出,又跌撞着跪倒在步辇前。
“女君,宝林她、她还在昏睡中,能否暂且将二皇子留在观云殿,待宝林醒转,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再抱走?”
那宫女不敢抬头,只怯怯道。
“观云殿金氏,诞育皇嗣有功,即日起晋为才人。”元嘉怪罪般看了逢春一眼,“这样大的事,你们竟未向金才人知会一声么,怎能任由底下人也错了称呼?”
逢春的视线从那宫女发顶掠过,轻道了声奇怪,“奴婢命人去抱二皇子时,分明听到了太医在里头道喜的声音呢,但若依这丫头的说辞,金才人还昏睡着,那这喜……又是道给谁听的呢?”
那宫女陡然白了脸。
元嘉端坐在辇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来人,“她若舍不得孩子,只管以自己的名义向予哭诉,躲在屋子里,让你一个小宫婢跑出来拦路作甚?你难道不知,欺君之罪可死,欺瞒皇后之罪,亦可死。”
那宫女将身子伏得更低,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再抬头时神色凄惶,却又带着一丝认命的麻木。
“奴婢……知道。”
她低声喃喃,每一个字都像是生生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可那是、奴婢的主子。主子要奴婢生,奴婢便生;主子要奴婢死……奴婢便也只能跪在这里,求您的一个恩典。”
元嘉闻言,目光在那宫女青紫的额头上停留片刻,眼底冰霜稍融,似是触动,但更似惋惜。
“……愚蠢至极。”
她轻轻吐出四字,却不见多少怒意,反倒更似一声叹息,“予请五窦进宫,又令一众宫女听学受教,就是希望你们能明事理、知进退,而非做个主子身边的榆木疙瘩,只知道一味遵命。”
元嘉摇了摇头,“也罢,既是二皇子降生的好日子,那便不宜见血了。你且回去告诉金才人,让她收起那满腹的歪心思,若还想活命,从此便安安分分度日……否则,二皇子也只会有一个母亲了。”
最后一句,话音倏然转冷。
那宫女背脊一凉,连忙磕头称是。
元嘉看了眼正在奶母怀里酣然入睡的婴孩,忽而开口,“不必急着给予磕头,先去给你屋里的那位主子磕最后一个头吧。”
“……女君?”
那宫女猝不及防,茫然抬头,目露无措地看着元嘉。
“将予的话一字一句地说给金才人听,然后便回自己屋子收拾东西吧。”元嘉难得耐心解释,“往后你便是二皇子的宫女了,跟他住去含凉殿吧……你既只知道听主子的话,那予便给你换一个主子效忠。”
见那宫女似有些反应不过来,元嘉索性就近指了个小内侍,“你,就在这里等着,看到人出来了,去到含凉殿了,再回来复命。”
那内侍闻声出列,拱手道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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