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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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房夜谈与烫手山芋（第1页）

周宁那句意味深长的提醒，像一根细刺，扎在荀纬心头。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一丝不苟地誊抄着劝农文，心里却已翻腾开来。

“别碰不该碰的卷宗……”这话是善意的提醒，还是隐晦的警告？这制诏房看似井然有序，底下果然暗流汹涌。自己这个空降兵，因为荀彧的缘故，恐怕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就已被某些人盯上了。

接下来的几天，荀纬谨言慎行，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分配到的文书工作中。他刻意放慢了部分工作的度，让自己显得努力但并非过分突出，只在需要展现基本功（如字迹工整、格式规范）时做到无可挑剔。他仔细观察着同僚们的言行举止、工作节奏，以及那些在房间内流转的各类文书。

他现，制诏房的文书大致分几种：一种是像劝农文这样公开颁布的常规政令；一种是各部门间的往来公文；还有一种，则是封装更加严密，通常由特定人员直接送入里间，或由荀彧等高级官员的亲随取走，显然涉及更机密的事务。周宁所说的“不该碰的卷宗”，大概率指的是后者。

荀纬很有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他现在的策略是“广积粮，缓称王”——利用职务之便，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时代的规章制度、人事脉络、各方势力明面上的动态，就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公开或半公开的信息，并与自己前世的历史知识相互印证。

他现，许都朝廷远非铁板一块。皇帝刘协只是个象征，实权掌握在曹操手中，但朝堂上依然有忠于汉室的老臣，有曹操从兖州起家就跟随的嫡系（多为谯沛集团或早期依附的士人），有后来归附的各地名士（如颍川士族代表荀彧、钟繇等），还有各种因利益结合的关系网络，错综复杂。而曹操此时正专注于巩固对中原的控制，北方的袁绍是其心头大患，东南的吕布、西南的张绣等也需时时提防。

“真是个大时代啊……”荀纬每每在休息间隙，眺望窗外宫墙的一角，心中感慨。自己这只小蝴蝶，能在这历史洪流中掀起怎样的涟漪？

就在他以为这种“潜伏”观察的日子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时，转机（或者说，更大的挑战）在入职制诏房的第七天傍晚，悄然降临。

大部分同僚都已下值离开，荀纬因为手头还有一份不太紧急的公文需要收尾，留在最后。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房间染成暖黄色。

一名身着青色深衣、面容沉静的中年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荀纬认得他，是荀彧身边的一位常随，似乎姓李，颇受信任。

“荀书佐，”李常随声音平和，“令君书房有请。”

荀纬心中一跳，面上保持镇定，放下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有劳李公引路。”

跟着李常随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僻静雅致的院落。这里便是尚书令荀彧日常处理机要事务的书房。与制诏房的忙碌喧嚣不同，此处格外安静，只闻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走进书房，只见荀彧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案上堆满了简牍和帛书，但他姿态依旧从容。他正就着灯光，阅读一份帛书，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难题。

“令君，荀书佐到了。”李常随轻声禀报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荀彧和荀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感。

荀纬躬身行礼：“属下荀纬，拜见令君。”

荀彧放下手中的帛书，抬起头，目光落在荀纬身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平和的样子，但眼神比上次在档案库时锐利了几分。

“文辅，不必多礼，坐。”荀彧指了指书案旁的一个蒲团。

“谢令君。”荀纬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姿态恭敬而不显拘谨。

荀彧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手边的一卷竹简，正是荀纬之前在档案库整理过的、添加了交叉索引的那类。“你整理的这些旧档，老夫这几日抽空看了看，条理清晰，检索便利，确实用心了。”

“令君过奖。”

“非是过奖。”荀彧轻轻将竹简放下，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文辅，你是个聪明人。调你来制诏房，并非只因你整理档案得力。”

荀纬心道“来了”，面上适当地露出些许疑惑和恭听的神情。

荀彧看着他，缓缓道：“如今朝廷初立，百废待兴，然各方事务千头万绪，文书往来浩繁。其中，难免有些……陈年旧事，或关联错综之务，需得心思缜密、善于梳理之人，方能厘清头绪，不至延误公务，甚至……生出不必要的误解。”

荀纬心中雪亮，荀彧这是有具体任务要交给他了，而且很可能是比较敏感、棘手的事情。他谨慎地回应：“属下愚钝，唯尽力为令君分忧。”

荀彧从书案一角拿起一份不算太厚，但用特殊封套装着的卷宗，推到荀纬面前。那封套上没有任何标记，显得颇为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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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去岁一件旧案的相关卷宗，涉及部分军资调配与地方奏报，因种种缘由，当时未能彻底厘清，记录亦有些……紊乱。”荀彧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荀纬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极淡的凝重，“老夫希望你能将其中脉络重新梳理一遍，将所有信息核对清楚，做一份清晰摘要。不必妄下结论，只需客观呈现即可。”

荀纬双手接过卷宗，入手微沉。他感觉到，这薄薄的卷宗，分量却重如千钧。去岁的旧案？军资调配？这让他瞬间想到了暗格中那封密信提及的内容！是巧合，还是荀彧有意为之？

“此事不急在一时，”荀彧补充道，“你可带回值房，闲暇时慢慢整理。记住，此事仅你知我知，卷宗内容，不得与任何人提及，整理完毕后的摘要，直接交予我。”

“属下明白，定当谨慎从事，守口如瓶。”荀纬郑重应下。他知道，这既是考验，也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但更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陷阱。荀彧将他调来，果然另有深意。

“去吧。”荀彧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之前阅读的帛书，似乎已经交代完毕。

荀纬起身，行礼告退。当他拿着那份神秘的卷宗，走出荀彧书房，重新融入渐深的夜色时，感觉手心的卷宗隐隐烫。

回到自己在尚书台临时分配的一间狭小值房，关紧房门，荀纬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封套。

里面是几份帛书和零散的竹简，字迹不一，显然来自不同的人和部门。他快浏览了一下开头几行，心脏猛地一跳！

内容赫然与那封密信隐隐呼应，涉及的时间、地点、人物，甚至那模糊的“军资”指向，都高度相关！只是这份卷宗是官方记录的、经过修饰和美化的“表面文章”，而密信，则像是隐藏在幕后的、见不得光的“底牌”或“旁证”！

荀彧让他整理这个，是确实想搞清楚去年那桩旧案的真相，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想借此试探自己？或者，这是一石二鸟，既清理积案，又考察新人？

荀纬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脚下是薄冰，四周迷雾重重。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探索欲。他将卷宗收好，藏于枕下。

“看来，想轻松摸鱼是不可能了。”荀纬吹熄了油灯，躺在硬板床上，望着窗外的月色，嘴角却勾起一抹挑战性的微笑，“也好，就让我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龙蛇。”

档案管理员的终极挑战，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的三国之旅，正不可逆转地滑向更深、更刺激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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