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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鲁阳履新初展锋芒（第1页）

马车颠簸，驶离了许都的繁华与喧嚣，也将那些惊心动魄的权谋暗战暂时抛在身后。荀纬靠坐在车厢内，望着窗外逐渐变得开阔的田野和远山，心中五味杂陈。有脱离漩涡的轻松，有对未来的期许，也有一丝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怅惘。

鲁阳县位于豫州西南，毗邻荆州，境内有鲁山、荡水，算得上是山水相依。此地虽非兵家必争之要冲，但也因地处交界，商贸往来、人员流动颇为复杂。前任县令据称是因病致仕，留下了一个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的摊子。

数日后，马车抵达鲁阳县城。城墙不算高大，但维护得尚可，城门口有兵丁值守，查验着往来行人车马，秩序井然。荀纬一行并未声张，径直来到了县衙。

县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楣上的漆色斑驳，石阶也被岁月磨得光滑。得到通报后，县丞、主簿、县尉等一众属官早已在门前迎候。为的县丞姓王，是个四十多岁、面皮白净、未语先笑的胖子，见到年轻的荀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堆起满脸热情的笑容，上前躬身施礼：“下官王甫，率鲁阳县衙上下，恭迎明府（对县令的尊称）驾临！”

其余属官也纷纷行礼，态度恭谨，但眼神中多少带着些审视和好奇。这位新县令太过年轻，又是从尚书台直接外放，背景成谜，让人摸不透深浅。

荀纬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小吏，历经许都风波，他深知地方官场的门道。他面上带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依礼与众人见过，言辞得体，既不摆架子，也不过分亲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交接仪式简单而正式。在王县丞的陪同下，荀纬查看了县衙大堂、卷宗库、牢狱等地，听取了关于户口、田赋、刑狱、治安等基本情况的简要汇报。一切都按部就班，看似平稳。

然而，荀纬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细微之处。卷宗库的文书堆放略显杂乱，似乎久未彻底整理；汇报的数据大多含糊，经不起仔细推敲；几位属官言辞闪烁，对某些敏感问题（如地方豪强、过往积案）避重就轻。尤其是那位王县丞，笑容可掬，应对如流，但总给人一种滑不溜手的感觉。

“水不清啊。”荀纬心中暗忖。他知道，这鲁阳县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恐怕也藏着不少淤泥。自己这个空降的县令，想要站稳脚跟，打开局面，绝非易事。

入住后衙官邸后，荀纬谢绝了王县丞安排的接风宴，只让仆役准备了简单的饭食。他需要时间独处，梳理思路。

官邸陈设简朴，但比起许都的值房已是天壤之别。荀纬推开窗户，望着庭院中那棵老槐树，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这里没有许都的压抑和杀机，却有着另一种需要小心应对的复杂。

他的优势在于：一是来自中央（荀彧、郭嘉）的潜在支持，这是地方官吏最为忌惮的；二是他自身的信息处理能力和从高层视角带来的格局；三是他“初来乍到”，没有本地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反而可以相对脱。

劣势也同样明显：年轻，缺乏地方治理的实际经验；孤身赴任，没有得力臂助；对鲁阳本地情况了解几乎为零，容易被下属蒙蔽。

“当务之急，是立威、知情、用人。”荀纬在房中踱步，制定着初步方略。立威，不是靠严刑峻法，而是要迅抓住一两件关键事务，展现能力和决心，打破下属的观望和试探。知情，就是要尽快掌握鲁阳真实的人口、赋税、治安、民生状况，不能被下面人糊弄。用人，则是要甄别属官中哪些堪用，哪些需要提防，甚至要逐步培养自己的班底。

他想到了郭嘉赠送的《孙子兵法》，其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是此刻的座右铭。

次日，荀纬升堂视事。他没有急着处理积压的公文，而是下令：其一，着户房即刻整理近三年全县丁口、田亩、赋税详细册籍，三日内呈报；其二，着刑房将近年未结案卷、在押人犯名录整理清晰，以备查询；其三，命王县丞陪同，即日起巡视县内粮仓、库房、及主要市集。

这几道命令看似寻常，却直指地方治理的核心——钱、粮、刑、民。尤其是要求详细册籍和巡视实地，摆明了是不信任以往的笼统汇报，要亲自掌握第一手资料。

王县丞脸上笑容不变，连声应诺，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凝重。这位年轻县令，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好糊弄。

接下来的几天，荀纬雷厉风行。他白天巡视各处，看似随意地与仓吏、市井小贩、田间老农交谈，问的都是具体而微的问题：今年收成如何？粮价几许？可有冤屈？赋税可曾加派？晚上则埋于户房送来的浩繁册籍之中，凭借在尚书台练就的梳理功夫，快核对着数据，寻找其中的矛盾和不合理之处。

果然，问题很快浮现。户房呈上的田亩册与赋税记录存在明显出入，某些大户的田产登记面积远低于实际可能；粮仓账目看似平整，但存粮质量与新陈比例存疑；刑房几桩涉及当地富户的纠纷案，卷宗记录语焉不详，久拖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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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纬不动声色，将疑点一一记下。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作的时候，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也需要选择合适的突破口。

这日，他巡视至城西一处较大的市集，正值逢集，人声鼎沸。荀纬穿着便服，只带了两名随从，在市集中信步而行，观察着交易情况，偶尔停下来问问物价。

行至一处粮店前，只见店外围了不少人，似乎有争吵之声。荀纬凑近一看，原来是一老农欲卖家中余粮，粮店伙计却拼命压价，言语间颇为蛮横。老农苦苦哀求，言及需钱缴纳官府的“修渠捐”。

“修渠捐？”荀纬眉头一皱，他并未记得近期有此项摊派。他上前一步，温和地问道：“老丈，这修渠捐是何名目？数额几何？”

老农见荀纬气度不凡，以为是哪位乡绅，叹气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是县里王主簿前几日派人下来说的，每丁需缴五十钱，说是要修缮城外的灌溉渠，秋后就要。”

荀纬心中一震！未经他这位县令批准，主簿竟敢私自摊派！这不仅是僭越，更是盘剥百姓！

他强压怒火，继续问道：“可有县衙公文？”

老农茫然摇头：“只说是县里的意思，哪有什么公文……”

就在这时，那粮店伙计见荀纬多管闲事，不耐烦地驱赶道：“去去去，不买粮别挡着做生意！官府的捐税，也是你能问的？”

荀纬冷冷地瞥了那伙计一眼，并未亮明身份，只是记下了粮店招牌和伙计相貌。他安抚了老农几句，答应会过问此事，便转身离开。

回到县衙，荀纬立刻召来王县丞，不动声色地问起“修渠捐”之事。

王县丞脸色微变，随即堆笑解释：“明府容禀，此事……此事乃是前任县令在时便有动议，因城外水渠年久失修，影响灌溉，故而下官与主簿商议，先行筹措些钱粮，待明府到任后再行禀报。乃是出于公心，绝无他意。”

好一个“出于公心”！荀纬心中冷笑，这等先斩后奏、中饱私囊的伎俩，他岂会看不穿？这王县丞和那主簿，看来是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雏儿了。

这“修渠捐”，或许正是他立威的第一个突破口！

荀纬没有立刻作，只是淡淡地道：“既是为公，也需依律而行。此事暂且搁置，所有已收钱款，一律封存，待本官查明水渠实际情况，再行定夺。”

王县丞连声称是，躬身退下，但转身时，眼中已没了之前的轻松。

荀纬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较量已经开始了。这鲁阳县的“档案”，看来也需要他好好“整理”一番了。他的县令生涯，注定不会平淡。而探索与成长，将在这一方水土间，以另一种方式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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