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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停车休息。
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吃饭,说是饭,其实还是馕饼,海纳尔带了一箱饮料也给大家分光了。詹姆斯面对海纳尔送过去的饮料,他好像是见到了宝贝,珍贵的拿着拿几瓶饮料和同伴们分享,然后和海纳尔他们坐到了一起。
陆领队就坐在他们对面,一口沙子一口馕的,他不爱喝那什么可乐,提着一个暖瓶那么大的保温壶,就这么就着吃。
见到詹姆斯,他不由脸上挂了点不爽。
詹姆斯毫不在意,他热情的分享着手里这杯可乐是他这几天吃过最神圣的食物,或多或少有点夸张,但他几乎感激涕零,又觉得那是他的真心话。
“没关系。”
“我热爱中国,连罗布泊也热爱,上帝!”
几个人不由被他逗笑。
过了片刻,他又说:“你们的教授还是苦着脸,可乐都无法让笑不出来。”
术峰跟着陆领队很多年了,听到这话,眼里含着无奈的笑摇了摇头:“你没有他懂野生骆驼。”
他英语不好,詹姆斯听不太懂,李鸢觉得这话不太礼貌,却还是帮他翻译了。
詹姆斯听完这话皱了皱眉,说道:“我是专业的,对野骆驼有七年的科考经验,你说我不懂?”
术峰丝毫没有动摇:“如果要比年限的话,陆领队从九几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对野骆驼的研究了。你们的科考是什么样的呢?像如今这样带着专业的设备、专业的仪器、专业的表格,对自己发现的野骆驼痕迹进行跟踪和检验、记录……最后再回到科研所写上几篇论文报告,发表在学术期刊上,重要的是那些上面都记录了你们的名字。”
詹姆斯沉默了,他不再辩解,而是认真的听着。
术峰继续说:“但是陆领队不是这样的,他从来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只要一个人,他只是始终追寻这些骆驼,跟它们一起生活,一起行走。或许你清楚野骆驼在那些科研材料上对它们习性的解释,什么易怒暴躁,攻击性强,可能你有真正的了解过他们的族群吗?”
“我……”詹姆斯试图解释:“我曾经为了追踪一群野骆驼,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在它们身后跟了三天。”
“是啊,可是作为一个研究野骆驼的专家学者,您是否清楚人类的靠近对骆驼的影响有多大吗?它们可以在1.5公里之外嗅到水源,你觉得你的跟踪它们是否会察觉?为什么陆领队从进入这个沙漠开始就一直让我们控制行程?因为他想不动声色的完成观察,不想吓到这些无辜的胆小的生物。”
术峰继续说:“中国人有句古词叫人情世故,这种东西是科研报告解释不了的,只要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会有情感的存在。你能研究它们的体型它们的食物,可你始终不了解他们的团结性。陆领队为什么会对你提出的那个想法那么生气?是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在五只沙漠狼攻击一只骆驼幼崽的时候,三头非亲非故的野骆驼宁愿自己流血牺牲,也要深陷狼穴救出那只小骆驼。那一次,我们所有的人都深受震撼,我们突然意识到野骆驼不是科教书上那些冷冰冰的、残忍的、暴力的沙漠猛兽,而是仁慈的、善意的、有着他们自己社会规则的……神灵。”
李鸢翻译的时候,在最后一个词上停了一下?
神灵,只有真正热爱它们的人,才会将它们称为神灵——一种具有神性的、灵性的生命。
“所以陆领队热爱野生动物,这就是他和您的区别,就是热爱者和工作者的区别。”
詹姆斯听着急眼中逐渐涌上羞愧,所以他刚刚是在拿自己的专业知识和一名真正融入野生骆驼的热爱者,探讨它们是否会自相残杀。
“抱歉,的确是我不对。”詹姆斯顿了顿,目光忽然望向远处:“你说的那一幕我的确没有见过,但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很震撼。”
术峰忽然笑了:“兄弟,告诉你这些我想要指责你,只是希望你能从另一种生命的角度去认识这些生灵。”
海纳尔抽出根烟递给术峰。
初见那天,术峰问他们为什么要加入也保科考的队伍,他看似嫌弃的说什么没油水、什么辛苦……但此刻他眼中浮现的分明是真正的敬畏。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向导,也不会与吹毛求疵的陆领队合作这么多年,更不会对野生动物有如此热爱的心。
他们和李鸢一样,或者说,每个走上这条路的人都和李媛一样,他们都有对万物神灵的敬畏。
吃完饭,大家准备再次出发。
詹姆斯主动去向陆领队打招呼,陆领队对的热情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懒得搭理他,转身往自己的车上而去。
詹姆斯却不再生气,也不再嘟囔,只是释怀一般的笑笑。他从心里尊重和敬佩这个为野保事业贡献大半辈子的老教授。
车子重新发动,往更深处而去,路途也越发颠簸,人坐在车上就跟电击一样。
温度越来越热,大家都节约着喝水,嘴皮子个个都跟着起皮,逐渐向术峰的方向靠近。
沈从文能不动就尽量不动,煎熬的躺在车后面念叨着后悔。
“天快黑了,我们今天晚上不会又睡戈壁吧?”
海纳尔也有些疲惫了:“希望真如陆领队所说,能遇到罗布人的村寨,咱们进去吃点东西。我听说罗布人的烤鱼可香了,用红柳削成的钎子,穿过鱼烤出来的肉,一点腥味都没有,外酥里嫩……”
沈从文咽了口唾沫,连连摆手:“得得得!哥,求求你别说了,越说我越饿?我感觉自己已经要升天了,不说烤鱼,这太阳都要把我晒成烤人了。”
正念叨着呢,海纳尔忽然目光凝重,认真的看向前方。不只是他,与此同时所有车子统一停下。
如果没看错的话,前面是一座海子,也就是一块不大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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