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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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浅空奶糖（第1页）

云霞第一次见到那颗糖，是在一个阴天的傍晚。

她刚结束一场漫长的加班，地铁站里人群拥挤，潮湿的风裹挟着雨前的气息灌进站台。她低头刷手机，耳机里播放着一老歌，直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鞋尖。

那是一颗糖。

浅蓝色的糖纸，微微泛着旧，像是被人攥在手心里很久，又遗落在这里。云霞弯腰拾起它，糖纸在她指尖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某种隐秘的低语。她鬼使神差地剥开糖纸，里面躺着一颗奶白色的糖果，圆润小巧，边缘微微融化，像是曾经被人含在嘴里，又吐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放进了口中。

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小学三年级的夏天，蝉鸣聒噪，教室里的风扇吱呀转动。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同桌的男生偷偷塞给她一颗糖，蓝色的糖纸，奶白的糖球。给你，我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他小声说，眼睛亮亮的。云霞记得自己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含在嘴里，甜得眯起眼睛。

——初中毕业那天，她在课桌抽屉里现了一整盒同样的糖，没有署名，只有一张纸条：以后也要一直甜下去。她捧着那盒糖，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突然哭了出来。

——大学时，她曾在便利店打工，某个深夜，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买走了货架上最后一包这种糖。他付钱时，手指修长，无名指上有一枚银戒。我太太很喜欢这个味道。他笑着说，眼神温柔。云霞望着他的背影，莫名怅然若失。

糖在嘴里渐渐融化，甜味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云霞眨了眨眼，现自己站在地铁站台，周围人来人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她的舌尖还残留着那种甜。

从那天起，她开始注意这种糖。

她跑遍城市的便利店，终于在一家老式杂货铺的角落里找到了它——浅蓝色包装，印着一行小小的外文字母，店主说这叫浅空奶糖，很多年前流行过一阵子，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买了。云霞买下了店里所有的存货，整整三盒。

她把糖放在办公桌抽屉里，每天吃一颗。奇怪的是，每一颗糖似乎都能唤起不同的记忆——有些是她的，有些却像是别人的。她尝到了某个女孩初恋时的悸动，尝到了一个老人临终前对童年的怀念，尝到了一个失意的画家在雨夜独自咀嚼的苦涩。

这些记忆碎片像一场无声的电影，在她的意识里闪烁。她开始写日记，记录下每一颗糖带来的故事。渐渐地，她现这些故事并非毫无关联——它们都围绕着同一个人，一个她从未见过、却仿佛无比熟悉的人。

直到某天，她在糖盒底部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如果你尝到了这些记忆，就来找我吧。

纸条背面是一个地址，城郊的一家旧书店。

云霞站在书店门口时，天色已晚。书店的橱窗里亮着暖黄的灯，玻璃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她推门进去，风铃叮咚作响，柜台后坐着一个白苍苍的老人，正在翻一本旧书。

请问……云霞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意。

老人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糖纸上，微微一笑：啊，你终于来了。

您知道我会来？

当然。老人从柜台后走出，递给她一颗糖，因为那些糖，本来就是我放的。

云霞怔住。

很多年前，我爱上了一个女孩，老人轻声说，她很喜欢这种糖，说它像天空和云朵的味道。后来她离开了，只留下一盒没吃完的糖。我把它们分成许多颗，放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希望有一天，有人能尝到她的记忆，找到这里来。

那……她呢？

老人望向窗外，夜色深沉。她已经不在了。他平静地说，但她的记忆还在这些糖里，像天空一样广阔，像奶糖一样甜。

云霞低头看着手中的糖纸，突然明白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不是唯一尝到这些记忆的人。

她只是其中一个，被甜味牵引着，走进了一场跨越时光的温柔幻觉。

离开书店时，老人送了她最后一颗糖。

云霞站在路灯下，剥开糖纸，含在嘴里。这一次，她尝到了自己的记忆——某个遥远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她坐在秋千上，晃着腿，嘴里含着一颗甜得腻的奶糖。

原来，她早就尝过这种味道。

只是她忘记了。

糖在舌尖彻底融化，甜味散去，只剩下一缕淡淡的奶香，飘散在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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