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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园
“你受伤了?”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伸手想去碰触,指尖却在半空僵硬地停住,
怕自己一碰就会弄疼了他,那只手不住地发颤,“怎麽回事?是谁打的吗?怎麽弄的?”
江怀寂握住她冰凉微颤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温声安抚:
“真的是小伤,不小心蹭到的,不碍事,别担心。”
池念却不依,挣扎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我去拿医药箱再看看,伤口深不深?万一发炎了怎麽办?你怎麽也不好好处理……”
“别折腾了,念念。”他把人稍稍用力地拽回怀里按紧,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淡香,
“已经请医生处理过了,也上了药,真的没事。”
池念却在他怀里轻轻挣了挣,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砸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是不是江家的人?”她哽咽着问,声音带着哭腔,“江怀寂,你别骗我,是不是他们又为难你了?”
他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几乎印证了她的猜测。他擡手,用指腹略显粗糙地擦掉她不断涌出的眼泪,那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擦越多。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江宗元。不过都过去了,真的没事了,嗯?”
池念把脸深深埋进他胸口,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闷闷地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以後……以後别再让自己受伤了。我看着……心里难受。”
“好。”他简短地应着,收紧手臂将她娇小的身躯更紧地圈在自己怀里,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窗外的月光如水银般漫进来,在被单上织出一片柔和的银纱,温柔地裹着两人紧密交缠的呼吸与体温。
刚才在江家书房里积攒的所有冰冷戾气,像是被怀中这具温热躯体丶被这毫无保留的关切一点点熨烫,最终化作了一捧再无杀伤力的暖尘,轻轻落定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第二天,江怀寂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子走出总裁办公室时,走廊里原本细微的嘈杂声瞬间凝固。
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吸附在他身上——江琛那边的人脸上是几乎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与得意;
一些跟随江怀寂多年的老员工眼里则浮着难掩的惋惜与不解;
还有些中立派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仿佛在替他攥着一股愤懑不平却又无处发泄的闷气。
他脸上没什麽多馀的表情,平静得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修长的指尖在纸质箱子的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敲着,箱子里东西不多,几本被他翻得边角微微卷起的厚重专业书,
最上面压着个原木相框,框里是那张他和池念在云隐山的合照,照片上她笑得眉眼弯弯,依偎在他肩头,身後是栾山栾海。
路过茶水间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压得极低的议论声:“……为了个女人,丢了到手的权势,到底值不值啊……”
脚步未停,刚走到电梯口,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江琛拦住了去路。
对方穿着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茍的昂贵定制西装,胸前口袋里别着支锃亮崭新的奢华钢笔——
那是昨天江宗元刚赏给他的,此刻正随着他刻意挺直胸膛的动作微微晃悠,带着炫耀的意味:
“为一个女人,至于吗?放着触手可及的总公司权柄不要,心甘情愿跑去分公司那种小地方茍且偷生?我真是不明白你,江怀寂。”
江怀寂擡眸看他,眼底平静得像不起波澜的深潭,只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怎麽不至于。”
他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江琛胸前那支过分招摇的笔,语气里裹着一层薄薄的丶却能刺入骨髓的冷意,
“江总,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只不过,做生意不是过家家,坐上了这个位置,记得擦亮眼睛,看清楚身边是人是鬼。”
他极淡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你现在这模样,倒真像只……父亲随手扔块骨头,就忙不叠摇尾乞怜丶感恩戴德的狗。”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按下电梯下行键,轿厢门缓缓打开,他迈步进去,自始至终,再没看江琛一眼。
这个人,灵魂早已被江宗元彻底驯化,成了唯命是从的提线木偶,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死去的母亲唐湘究竟是谁,更忘了当年唐家,是怎麽被江宗元踩着尸骨丶吸干血肉才得以成功上位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外面形形色色的目光与江琛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彻底隔绝。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江怀寂微微仰头,後脑轻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闭上眼,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给池念发去一条消息:
接下来事少,空了些,带你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江琛独自僵在原地半晌,捏着那支崭新钢笔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节都在微微发抖。
江怀寂临走前那几句话,像一根根淬了毒的尖刺,精准地扎进他心底最敏感丶最不愿承认的脆弱之处。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却只狠狠朝着早已紧闭的电梯门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低吼,仿佛要说服自己:
“装什麽清高!输了就是输了!”
十二月底的京市,寒风凛冽如刀,街道两旁的梧桐早已落尽了最後一片枯叶,光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交错成网。
呵出的白气在凛冽的空气中凝成薄雾,旋即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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