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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只要你自由就好
我又一次从那个相同的梦中惊醒。
没有具体的情节,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种感觉——温暖。仿佛有人曾用全部的体温拥抱过我,将我从冰封的深渊里打捞起来。然後,是心脏被生生剜去的剧痛,空荡荡的,风能从中呼啸而过。
我好像忘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我坐起身,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柔和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心头那团迷雾。枕边,我的丈夫陈铭睡得正沉,呼吸均匀。他是个好人,温和丶体贴,我们相识于一家画廊,相处融洽,顺理成章地结了婚。所有人都说,我历经坎坷,终于找到了归宿。
其实,我以为我不会有下辈子了。
我以为,我不会再遇到能让我相信的人。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独留我在没有你的明天。
是的,归宿。
一个安稳丶平静,却总让我觉得少了点什麽的归宿。
我轻轻下床,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那莫名的焦灼。
医生说我经历过一场严重的创伤,部分记忆受损是正常的保护机制。可他们不知道,我失去的,似乎不仅仅是一段痛苦的记忆,更像是我灵魂深处最核心的一块拼图。
没有它,我的人生这幅画,看似完整,实则永远残缺。
我想知道真相。
我与陈铭的生活,像一首编排得当的协奏曲,每个音符都落在正确的位置。他会记得我们的纪念日,会在我加班时给我送伞,会耐心听我讲述工作中的烦恼。
可当他拥抱我时,我总觉得,那怀抱的尺寸不对。不是他不够高大,而是……我的身体仿佛在记忆另一个完全契合的轮廓。当他牵起我的手,我的指尖会下意识地微微蜷缩,似乎在抗拒一种不同于记忆的触感。
“晚晚,你最近总是走神。”陈铭某天晚饭时,温和地说,“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看着他那张端正的丶带着关切的脸,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没有,”我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能……只是有点累。”
我爱陈铭,还是……我应该爱陈铭
我无法向他解释,那无处不在的虚空感。它存在于清晨醒来时的瞬间恍惚里,存在于某个似曾相识的街角,存在于一首偶然响起的丶旋律哀婉的钢琴曲中。
日记本有很多破碎的书页。
是谁撕开的想隐藏什麽?
我开始下意识地寻找。我翻看过去的相册,从童年到大学,再到与陈铭相识。照片里的我,笑容灿烂,轨迹清晰。可有一段时光,像是被人生生剪掉了,只留下模糊的丶无法连接的碎片。
不对……
有事情瞒着我。
我甚至去找过心理医生,试图进行催眠,唤醒那段被“创伤”掩埋的记忆。但每次接近那个临界点,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剧痛就会将我拉回现实,仿佛我的大脑里设下了一道绝对禁止通行的闸门。
直到那天。
我在整理旧物时,从一个尘封的箱子底层,发现了一个我毫无印象的檀木盒子。盒子没有上锁,打开时,有淡淡的樟木和……一种极淡的丶清冽的木质香气飘散出来。这味道,让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的手开始发抖。
盒子里没有照片,没有信件。只有几样古怪的东西:
一枚表面光滑,似乎被摩挲过无数次的普通男式衬衫纽扣。
一小截干枯的丶分辨不出品种的植物茎秆。
一张空白的丶质地异常坚韧的便签纸。
我拿起那枚纽扣,冰凉的触感却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四肢百骸。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闭上眼,几乎是本能地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然後,一个模糊的画面冲进了我的脑海——
不是视觉,而是一种感觉。我被人紧紧地丶几乎是窒息般地拥在怀里。我的脸颊贴着的,就是这种质地的衬衫布料,上面散发着那清冽的薄荷香。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我的颈窝,滚烫得像是要在我皮肤上烙下印记。
有人在哭。
是谁?
那个抱着我的人,在无声地痛哭。
太痛了……怎麽会……怎麽会这麽痛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紧紧攥着。
心口的空洞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具体。那不是创伤後的应激,那是……遗失。
我疯了一样地抓起那张空白的便签纸,对着灯光反复查看。什麽都没有。我不甘心,用手指一遍遍抚摸纸面。就在我的指腹划过某个角落时,一种极细微的丶几不可察的凹凸感传来。
我屏住呼吸,从书房找来一支最软的铅笔,轻轻地在纸面上涂抹。
渐渐地,一行字迹,如同沉睡的幽灵,浮现在纸上。
那字迹凌厉丶挺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每一个笔画都像刻在我的灵魂里:
“云落之前,我还爱你,待云雾消散之时,我曾爱过你。”
没有落款。
是谁?
是谁用这样绝望的姿态,给予我这样残忍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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