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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的风裹挟着江寻在一片迷雾中游荡。
行至一处,温柔的微风忽而变得无情寒冷了起来,身周天光大亮,江寻的灵魂被远远抛掷下去。
下方迷雾散去,一座淳朴的小城慢慢现出了身形。
老旧的筒子楼,临着走廊外间的一侧只有一堵半人高的扶手护栏,北风将住户的木头窗框砸的咯吱乱响,让人怀疑这脆弱的窗子是如何撑过这么多岁月的。
楼洞口此时正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隐约能看到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正用手挡着风口,点燃一支香烟,侧头向着楼上张望。
筒子楼四层最里边的一户窗口有人影一晃,一只宽大有力的手伸了出来,把着窗框一拉一扣,又扯着浆洗得发白的窗帘一划拉,便严严实实地阻隔了内外的视线。
侧站在窗边的年轻男子看着约莫有二十五岁左右,容色看着很是干净俊秀,有股子现在很受女孩子们喜欢的清爽少年气,正是江寻。
他的嘴唇紧抿着,眼帘下垂看不出什么表情,显出了七分的无情冷淡来。
江寻背过窗沿,转身几步蹲下身来,将手上叠好的衣物妥帖装进脚下大敞着口的行李袋中。
他天生骨架便比旁人宽阔高大,身上却没什么肉,一件白衬衫穿在身上能看到双肩尽头顶起的骨节,腰部却空空荡荡的。
下身的仔裤看着倒是合身,脚脖子处却有些短了,踝关节似乎是被冻到了,隐约发红,他的主人却毫无所觉似得行动自如。
“哎呦,都大过年了,怎么还穿的这么少?等会儿出门可不给你冻感冒了!”
旁边站着的满头白发的阿婆,用布满皱纹的粗糙大手拍了拍江寻后背碎碎念叨着:“要不把你爸以前的棉袄穿上,你穿里头别人也看不见。现在的衣服都图好看呢,一点儿也没我们那时候的棉袄暖和。”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打开柜子。
江寻面上扬起一个小小的笑容,无奈地转头拦人:“奶奶,我带着羽绒服呢,等会儿羽绒服一套就不冷了。你快收拾东西吧,我爸还在底下等着呢。你看看还要带点儿啥,我给你装上。”
阿婆没好气地“啪”一声摔上了柜子门,嘴里嘀嘀咕咕:“我就过去一个礼拜,还要带多少东西啊!”
话落,忍不住地拽起袖口转头抹抹眼角:“你们爷俩就气死我吧,一个比一个倔,大过年呢连个面都不见的。”
江寻淡了笑容,也不回话,只低下头默默整理着箱子。
“行了行了,我也不说你了,去你妈那边照顾好自己,多带点衣服,该吃吃该喝喝别委屈自己。”
“不用带那么多东西,奶奶,”江寻推辞道:“我妈那边有我好多衣服呢,我就过去住几天看看我妈,到时候也不怎么出门,这些够穿了。拿太多东西,到时候没地方放还要麻烦人家。”
阿婆闻言眼睛一瞪:“什么叫麻烦?那可是你家,房产证上写的还是你的名字呢!你爸当年是对不起她,可我们这些年也没亏待她吧?能留给她的都给她了,她就算再婚了也永远是你妈,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知道了不?”
看着江寻骤然暗淡下去的眼睛,舍不得自己的大孙子难受,阿婆只说了一句就收了话头。
“奶,还有这个你拿着。”装好了行李,江寻取出一个有些份量的红包塞给了阿婆:“过去我爸那边了,你想吃点啥买点啥就自己买,别省着钱。”
阿婆一拍大腿:“你给我钱干啥,你给自己攒着呀!奶有钱呢,还有你爸呢,他还能饿着我不成。”
阿婆推着江寻递过来的红包:“你多给自己攒点钱,奶这眼看着没几年了。”
说着又止不住的擦擦眼角,哽咽道:“等奶不在了,谁还管你呀,这房子你爸估计也要收走,你又不愿意跟着你妈住那边,到时候你可咋办呀!”
江寻的眼睛也有些酸,伸手把阿婆鬓边一缕散落的白发轻轻捋到耳后:“奶奶,你别胡说,你的时间还长着呢。”
“我都工作了,哪儿还需要别人养我呀。而且我自己也存着钱呢,等过两年存够首付了,我再贷点儿款,买个小房子绝对够的,我谁也不靠也能过得好好的。”
两人就这么拉扯了几个来回,阿婆还是没抵过自家大孙子,揣着红包拎着行李,蹒跚着坐上了小轿车,一边扒着车窗不停地向外挥着手,一边远去了。
送走了阿婆,江寻唇边那一点点笑意也隐去了。站在重归寂静的小院里,看着小轿车按着喇叭慢慢地汇入前方嘈杂的车流中。
目光漫无边际地四方飘散,落在脚边一颗灰不溜秋的土石上,脚尖轻轻一挑,那土石便咕噜咕噜地滚落下台阶,待坠到地上时,已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蓬尘埃。
沉默地盯着那小小的一蓬尘土看了半天,江寻才抿了抿唇,转身回返。
这里是爷爷年轻时候进厂分配的房子,爷爷奶奶恋旧,舍不得这边熟悉的邻里,也不想给儿子添麻烦。就算后来儿子在魔都打拼出了头,也没想着跟去享福,只守着这个小小的二居室过活。
后来,这里也成了年幼的江寻唯一的避风港。
江寻从堆叠整齐的衣柜侧边抽出个硬质纸袋,检查一番里面的新衣服,又细细抚平,这才把衣服连着纸袋平平整整地放进了自己不大的行李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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