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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七分,曼殊放下琴弓,揉了揉酸的右肩。录音棚里的冷气开得太足,裸露的手臂上浮起一层细小的疙瘩。她摘下监听耳机,玻璃那头的录音师比了个ok的手势——这电影配乐终于录完了。
辛苦了,沈老师。录音助理小跑着递来一杯热茶,导演说这段独奏太完美了,完全是他想要的那种那种
孤独感。曼殊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的眉眼显得格外清淡。三十四岁的小提琴手,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手指依然修长有力,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
走出录音大楼,夜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曼殊没带伞,索性放慢脚步,任凭雨水打湿她的短和衬衫。这个点的北京城安静得陌生,只有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扭曲的倒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经纪人林姐的信息:《春逝》入围金马奖最佳原创音乐了!组委会想请你现场演奏主题曲,考虑一下?
曼殊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锁上手机。她当然记得《春逝》——那部电影讲述一位女钢琴家失去听力后的故事。她为它创作并演奏的配乐,几乎掏空了自己所有关于的情感储备。
转过街角,一家亮着暖光的小店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曼殊停下脚步,招牌上写着独曼夜调,下面一行小字:深夜咖啡馆,只招待有故事的人。她从不信这种营销噱头,但此刻湿透的衣服和突然涌上的疲惫让她推开了那扇木门。
风铃轻响,吧台后的人抬起头。是个女人,约莫四十出头,扎着松松垮垮的丸子头,眼角有颗泪痣。
欢迎光临。女人的声音低哑,想要点什么?
曼殊在离吧台最近的座位坐下,有什么推荐?
失眠的人适合薰衣草拿铁,伤心的人适合黑巧克力摩卡,迷茫的人女人顿了顿,目光落在曼殊放在桌边的小提琴盒上,音乐家适合,本店特供。
夜调曼殊不置可否。
女人转身操作咖啡机,背影瘦削却挺拔。曼殊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有道明显的戒痕,手腕内侧纹着一串音符——是德彪西《月光》的开头几个小节。
你也是学音乐的?曼殊脱口而出。
女人没有立即回答,直到将一杯泛着奇异蓝光的咖啡放在曼殊面前,曾经是。大提琴手,国家交响乐团。
曼殊挑眉,后来呢?
车祸,右手肌腱断裂。女人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微微扭曲,再也没法胜任专业演奏了。
咖啡杯里升起的热气带着某种曼殊从未闻过的香气,像陈年威士忌混着雪松和是海盐吗?她小心地啜了一口,味蕾立刻被一种复杂的滋味击中——初尝是苦涩的,随后泛起淡淡的甜,最后留在舌尖的竟是一丝熟悉的金属味,像极了琴弦的滋味。
这咖啡
加了点特殊配方。女人在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叫杜曼,这家店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孤独的杜曼。
曼殊摩挲着杯沿,沈曼殊。小提琴手。
我知道。杜曼笑了,听过你的《春逝》,那段独奏像把心掏出来又缝回去。
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玻璃窗。曼殊现自己正在讲述从未对人提起的往事:二十岁那年放弃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只因母亲确诊癌症;二十七岁在国际比赛夺冠前夕,现未婚夫和闺蜜的背叛;还有去年,她偷偷去听父亲再婚后的家庭聚会,站在楼下听了一夜的笑声。
所以你现在只接电影配乐?杜曼问。
曼殊点头,不用面对现场观众,挺好。她转了转咖啡杯,你呢?怎么想到开这样一家店?
杜曼的目光飘向墙上挂着的大提琴,失去一样东西,就会得到另一样。不能演奏后,我现自己的耳朵变得异常敏感,能听出每个人声音里隐藏的情绪。她指指咖啡,然后我尝试把这些情绪变成味道。
曼殊突然理解了这杯的奇妙之处——它完美复刻了她演奏时的状态:表面冷静克制,内里暗流涌动。
《春逝》那曲子,杜曼轻声说,结尾处你故意让e弦走音了,为什么?
曼殊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出那个音符,因为真实的人生从来不是完美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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