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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阁总坛建在石峰山上,屋舍是直接开凿的石洞,有一两处殿宇建在视野开阔的位置,似是供达官贵人歇息的居所。
鸿曜带着谢怀安爬石阶走栈道,拐进山腰处的一个石窟。窟壁描有鎏金彩画,正中供奉了一尊人像,两侧石壁雕成博古架,摆有瓷瓶与竹简。
“我不行了累死了,再歇会。”谢怀安喘着气,摘了白纱揉起眼睛。
鸿曜自然地搭上谢怀安的肩背,替他揉捏:“朕考虑不周,方才路过凉亭该歇歇才是。这里酸吗?头晕不晕?”
“不,都不要紧。”
谢怀安打了个哆嗦。他还是不习惯鸿曜的手法。那双手的动作仔细而缓慢,好像在揉捏案板上待宰的兔子,放松了之后就能下锅。
“先生若是有不适,不必顾虑,大可直接开口。”鸿曜站在谢怀安背后,神情晦暗。
“是我小题大做了,陛下放心。”
谢怀安只觉得背后冷风阵阵,起了层鸡皮疙瘩,佯装已经歇息好,到处溜达起来。
窟内的神像彩画一眼看过去就是天圣教的奢靡风格,谢怀安不抱希望地踱向博古架,拿起一卷竹简。
“好暗……”谢怀安眯起眼睛,想分辨上面的字。
大景还有一个他怎么也习惯不了的地方,就是这诡异的血红天色。眼下是上午,天色还算是淡红,朦朦胧胧的红光照进洞窟内,让人心浮气躁,哪也看不清楚。
“这一沓都是《天圣真经》,已经为了先生讲过了。”鸿曜握着谢怀安的手移到博古架斜上方,够下一本线装册子,“只有这一册不是。”
“空白的……”谢怀安翻了翻。
“这是进总坛的路。”
谢怀安敏锐地觉得气氛还是不太对劲,生怕鸿曜改了主意把自己抓回宫,空白册子往手心里一拍,灿然笑道:“那还等什么,来都来了,我们快走。”
鸿曜见他的笑容,低头拿起白纱带,恢复成平淡冷静的模样。
“准备好了就戴上白纱。总坛很高,初次来最好不要直接看。”
白纱再次覆上谢怀安的眼,谢怀安屏住呼吸,模糊地看到鸿曜将一个元宝状的银锁按进了刚才线装册的位置。
“我是不是现在就应该避嫌,转过身或者闭眼……”谢怀安犹豫道。
鸿曜没有回答谢怀安的话,变换银锁的形态开着层层机关。
“这地方叫千神窟,造有三千六百六十六座天神金身,已示对天圣教的尊崇。”
“为防外人闯入,窟内设了音障,进去后会有一段鬼哭狼嚎的响动,听久了会迷失神志。朕从现在开始说话,你集中精神听着,不要管别的。”
谢怀安难得听鸿曜耐心介绍什么东西,意识到凶险,严肃应道:“好……”
“说点什么呢……找点有意思的东西。”鸿曜垂下眼帘。
“两百年前这地方还不叫千神窟,叫藏宝窟。山里面是挖空的,堆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木头。”
“什么样的木头?”谢怀安被鸿曜讲故事的语气吸引了。
“传说有能飞到三尺高的木鸟,会走会跳舞的木头偶人,还有碎石机、农具水车这种实用的东西。这就是玄机阁的前身,那时候它还不叫阁,叫天机学派。”
“天机……学派?”
“对。它们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讲究躬耕勤学、清苦为人、天下一家,诸子学派里数他家弟子最多声势最大。不过这是阁主自己说的,有自吹之嫌。”
鸿曜拢着谢怀安后退,大声击了三下掌。博古架应声移动,露出一个一人高的通道。
阴风从漆黑的洞中吹出,令人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跟紧点,手不要乱碰,朕带你走。”鸿曜主动抓住谢怀安的手。
博古架关闭了。
死寂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忽然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仿佛鬼魂悲嚎。间或有小声哀泣,大声哭号,还有诡异的串珠落地声,潺潺水流声,风的撞击声。
“陛下快说,声音大些行吗?”谢怀安紧挨着鸿曜走着,恨不得全身都贴紧些,祈求这段路快点结束。
这太像鬼屋了,他就害怕这种东西!
“说到哪来着……听说当年这里很是热闹,山外的荒土台子曾经是个辩经台。哪个学派的老头看不顺眼天机学派,都可以登台批判一番。”
“他们的弟子平素窝在山洞里钻木头,这时就都出来听个响。听不下去的就上台辩,每场都会留下记录。”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谢怀安努力不去听诡异的响动,颤声问道。
“永兴年间应该还是能看到的,也就是一百五十多年前……先生,别乱动,朕要留一只手。”鸿曜无奈道。
“听说不止是辩经,那时候昭歌杂书多,书局也多,谁都愿意印两本存着。这是现在的玄机阁主听上一代阁主说的,有胡编乱遭之嫌。”
走着走着,让人心慌的鬼哭声消失了,脚下的路变成光滑的石板。
“这里要停一段时间,必须原地不动,否则会有毒针射出来。”鸿曜叮嘱完,按住谢怀安的臂膀。
阴冷的洞穴中时间变得漫长。
不时有细小砂石滚落的动静传来,脚下的路面偶尔震颤,惹人心慌。
谢怀安提着心等了一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愈发清晰。他不愿惹出乱子,放轻了呼吸,胸膛谨慎地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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