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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听到这话后,脸色又是一白,皱起的眉头颤了几颤才吃力的舒展开,掩在袖内的指甲紧紧的抠住掌心,向元氏欠身说道:“血脉相承、家学浸染,儿郎自有长进,妾又哪敢居功。”
这时候,张洛已经来到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张岯身边坐下来,见这小子一直痴望着自己身后的阿莹,他心中正不爽,听到堂上那婆媳对话、以及郑氏压抑到都有些变形的嗓音,顿时又是一乐,似乎找到了恶心张均夫妻两的方法。
这两货固然可以凭着伦理关系来欺压自己,但他们也不是无父无母的孽种,总有人能制得住他们。
一念及此,他便又开口说道:“孩儿与夫人虽无血缘,但心中敬仰孺慕之深却难以言喻。
虽知夫人此言乃是自谦,却仍然忍不住要驳此谬言。
人无教养,何异禽兽?夫人岂可为成全一人之谦逊私德,而作此抹杀教养之功的禽兽之论?”
“你……”
郑氏闻听此言,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张洛不待她开口来训,连忙又摆手道:“呸、呸,情急失言,失言……我只是感恩夫人教养,急于争辩,不如来问阿弟。
你是家中嫡正,夫人亲生,生育、教养,两恩兼享,依你所见,两者孰轻孰重?”
“啊?我……”
张岯听到话题扯到他身上来,忙不迭收回视线,却又有些茫然,他刚才根本没细听张洛的问话,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瞧见母亲脸色有些不善,想起午后刚刚受了一顿教训,顿时又变得局促不安。
元氏也是一个老人精,哪听不出少年言语中的机锋,她心中当即便有些不喜,脸色也微微一沉,望着张洛说道:“既然感恩你阿母的教养,就应当拜谢席前、事之恭谨,不要止于口舌的弄巧。”
张洛听到这话后便先在案后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然后便忍痛缓缓起身,来到郑氏席前还未及俯身下拜,先捂着脸悲声大哭起来。
“方得亲长几句夸奖,怎么就癫狂失态起来,还不快住口!”
张均新得了好处,而且自觉有这样一个儿子也给自己增光不少,因此心态也略有转变,只是看到这小子言辞放肆、形容失礼,顿时又不悦起来,拍案低吼一声。
张洛才不将这家伙放在眼中,悲哭几声后转到元氏席前跪拜下来,泪眼婆娑的泣声道:“前问阿弟两恩孰重,才想起教我者仍有,生我者已无,不由悲从中来,乞请祖母恕此无状。
生者赐命,教者再造,若无赐命,安得再造?孕育之苦、分娩之痛,割肉报恩,犹恐不足!
前赴墓园祭拜亡母,因见坟茔简陋、碑石糙劣,不免痛彻心扉。
往年黄口懵懂,不知美丑,而今粗识孝道,拜乞祖母、拜乞阿耶,能允孩儿为我亡母再造碑茔,报答赐命之恩!
夫人教养之恩,余生衔环以谢,我母身覆泥沙、魂杳黄泉,唯此以报……”
他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可谓是感人肺腑。
尤其近在眼前的元氏,本身就是一个感性妇人,同时又身为人母,见到张洛如此的悲伤孝义,一时间也是感同身受,两眼满含热泪,直从席中起身上前将匍匐在地仍自悲哭的少年揽在怀中,连连抚背安慰。
元氏又回望儿子张均说道:“不管你们怎样想,这孩儿所请,我允了!
他母生下这样至孝的孩儿,这是她的福气,又何尝不是你们的福气?逝者虽然已经难享生人之福,但该当她享的冥福,生人也不该去阻碍,折人便是折己!”
“阿母怎样说,那便怎样做!”
张均闻言后便连忙点头说道,一者不敢违抗母亲,二者因此子的哭诉也不免想起武氏的音容相貌,心中也有些追忆伤感。
一旁的郑氏这会儿又恢复了木然的神情,只是袖内的指甲已经将掌心都给抠破,紧握的拳侧甚至都沁出丝丝的血水。
张洛如此一番表演,在元氏眼中俨然成了至情至孝的乖巧爱孙,之前的些许不满也荡然无存。
讲起张洛这些年的成长经历,得知英娘这个旧仆一直在悉心照料,元氏又让人取来两匹杂彩绫锦赐给她,这又让英娘激动的泪流满面。
一餐用罢,返回集萃楼的新住处后,英娘小心的将那两匹绫锦收起,一脸欣喜的说道:“得了老夫人厚赐,舍内总不算一贫如洗。
阿郎接连得到令公和老夫人的垂怜关怀,咱们在这宅中也总算是有了倚仗,谁也不敢再谋害阿郎,不必再谋划逃离躲避了。”
阿莹听到母亲这么说,便抿嘴轻笑起来,区区两匹杂彩便让母亲这么兴奋,若知阿郎如今已经攒下多少钱帛家底,还不知会惊讶成什么样子!
至于张洛则就不像英娘那么乐观,但也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他有心要为母亲再立新碑,却又担心自己离开张家后,母亲的墓碑或会遭到张家人的迁怒破坏,但有了燕国夫人那番话后,应该可以避免这一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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