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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俗坊张家大宅,包围在府邸内外的金吾卫军士仍未撤离,整座府邸仍是笼罩在一片肃杀氛围中。
脱下威严的官袍、身着一袭布衣的张说从坊外策马行入,他须发杂乱、神情憔悴,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暮气沉沉的气息。
前后虽有甲士导引护从,但却不是威武气派的宰相仪仗,而是押引他归家待罪的金吾卫军士。
“令公回来了、令公回……”
宅内一众张家族人仆役们得闻张说归家,纷纷蜂拥到门前迎接,在他们心目中,只要张令公归府,便能斥退这些可恨的金吾卫军士,结束这一场劫难。
可是当看到张说那憔悴落魄的模样时,众人雀跃的心情顿时也都又转为了失落,甚至要比之前还要更加忧愁惶恐。
“归家,归家。”
张说在儿子张均的搀扶下翻身下马,只是有气无力的摆手对家人们说道。
于是一众张氏族人又都跟在张说父子的身后,步履匆匆的返回大宅之中。
看着格局未变、但厅堂陈设都已经大遭破坏的家宅,张说眼中也闪过一丝羞恼与阴霾,而当来到堂内看到家人们进奉上来还算精致的饭食,当即便拉下脸来沉声道:“撤下去!”
“这些餐食不合口味?阿耶要食何……”
张均见状连忙欠身询问道,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张说顿足打断:“你住口,不食、不食!
撤下这些酒食、撤走那些张设!”
眼见张说突然暴怒起来,堂内众人包括张均、张垍两兄弟全都吓得敛息凝神、不敢发声,旁边的大府掌事张固入前小声道:“主公的意思是否当下事情未了,家居不应奢乐?”
张说闻言后缓缓点头,转又沉声道:“自此日始,宅中禁断酒肉,一日两餐,唯粟与糙米。
男不近声色,女不服锦缣,有违者,必严惩!”
堂内众人闻言后脸色又是一冷,只觉得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加严重,有胆小些的甚至忍不住要咧嘴哭泣起来。
南省接连遭受数日鞫问,张说精神也是疲惫得很,在给家人下达了严格的禁令后,便又摆手驱散家人,又吩咐道:“往集萃楼安排简朴铺卧,我去那里……不,邸中还有没有其他简陋屋舍?”
侍立一旁的大府掌事张固听到这话后,突然便想起日前奉命往招六郎张雒奴处,于是便连忙说道:“有是有,但却太过破败了。”
“破败好、破败……屋破总胜过家败,引我去那里罢。”
在南省中被折腾多日,张说也明白当下处境危急,如若应对不善,一家人可能都要遭殃。
尽管暂时被安置在家,但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待罪之身,心知必须要体现出一个惶恐待罪的自罚态度。
很快张说便被引到了那陋院中,内外打量一番后他先是微微皱眉,但很快又将眉头缓缓舒展开,走进房间中席地而坐,摆手拒绝了家人们送来的铺卧,只用一些杂草铺于身下,同时吩咐门外家人道:“一日只需来进一餐,水饭切勿用美器盛装,闲来也不要入此滋扰……”
他一人留此自罚待罪,就连几个忠诚老仆也一并遣出,枯坐草团之中,由早至晚。
这屋舍实在太过破败,天黑后夜风渐起,不免便四处漏风,也吵闹得张说难以入睡、坐卧不安。
他起身想要将漏风的墙缝给堵上,却不料从墙上又揭下来一块更大的墙皮,原来这墙皮本来就是用泥巴敷以纸张暂时糊抹起来。
张说见状越发丧气,索性也不再摆弄,卧在草堆上任由夜风喧扰,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黎明时分,门外响起脚步声,张说被吵醒后抬头望去,见是兄长张光与老奴张固得等一起过来。
“形势已经如此恶劣难救了吗?”
张光看到自家向来养尊处优的兄弟如此作践自己,一时间老眼都涌出浊泪。
张说闻言后便长叹一声道:“今为恶贼逼迫甚急,源老奴等蓄势多时、而今更得助力,必不肯轻饶。
唯今只能盼望圣人感怀故情、恐伤后继忠贤之士慷慨奉献之志,能够留情宽恕……”
兄弟两又叙话片刻,很快便将要到了朝会时间,张光站起身来大声道:“家势如此,多年来俱仰阿弟托举。
而今大难临头,我身为户中长兄,不应如少辈一般坐困愁庭,亦应有所表现,你且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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