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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经爬过东厢房的屋脊,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向奶奶挎着满满一竹篮水灵灵的青菜从菜地回来,露水早就被太阳晒干了,菜叶在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她把沉甸甸的篮子放在院里的石磨盘上,直起腰来捶了捶后背。
尘娃?她朝屋里唤了一声,往常这个时候,孙子早该在院里温书或是帮她拾掇药材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这孩子,都这个时辰了,跑哪儿野去了?向奶奶一边嘀咕,一边利索地把青菜摊开晾着。
这时她才注意到,灶台是冷的,水缸边的水桶也是空的——这些平日里都是牧尘早起要干的活计。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院门才被轻轻推开。牧尘慢吞吞地挪进来,头有些乱,衣角还沾着几根草屑。他耷拉着脑袋,连脚步声都比平时沉重。
奶奶。他低声唤了句,声音有些沙哑。
向奶奶停下手里的活,仔细端详孙子。这一看,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牧尘眼圈底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嘴唇也有些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最让她纳闷的是,今早她出门时特意看了眼,孙子的房门还关得紧紧的,按理说多睡了这么久,不该是这副模样啊。
尘娃,向奶奶放下择了一半的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伸手想去探孙子的额头。
牧尘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含糊道:没、没有,就是刚才和二柱他们在打谷场跑了几圈,有点累。说着就要往屋里钻。
向奶奶的手停在半空,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她想起早上在菜地时,隔壁地块的王家媳妇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昨晚村尾那边闹鬼,有人听见凄厉的惨叫,吓得她家狗叫了半宿。再联想到孙子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牧尘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尘娃,你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往村尾那边跑了?
牧尘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反应让向奶奶的心猛地一沉。
你这孩子!向奶奶的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最近不许再往那边去!昨晚上那边闹出好大动静,现在村里说什么的都有。那地方本来就不清净,你这会儿要是被人看见往那儿凑,指不定传出什么难听话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隔壁的赵婶子和二柱娘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淑英姐,赵婶子凑到向奶奶跟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听说了吗?昨晚上那动静我的老天爷,喊得那个惨哟!都说是在枯树那块儿传出来的!
二柱娘立刻接过话茬,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我看呐,保不齐就是那树的事儿还没完!当年那事憋屈了那么些年,谁能保证就真的都平息了?她说着,不自觉地搓了搓胳膊,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的寒意。
一声,在院子里劈柴的赵婶子儿子把柴刀往木墩上一剁,忍不住插话:娘,二柱婶,你们就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了。要我说,准是哪个半大小子半夜不睡觉,跑出去恶作剧呢!
这个二十出头的壮实小伙说着,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他可是记得自己小时候没少干这种混账事——往邻居家的烟囱里塞稻草,躲在草垛后学狼叫,往路过的小姑娘头上撒苍耳子相比之下,半夜去枯树那儿嚎一嗓子,虽然地点选得刁钻,但也不是干不出来。
赵婶子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去去去!你懂个啥?赶紧劈你的柴去!别在这儿瞎掺和!
然而,妇人们的担忧像是春天的柳絮,越飘越多。接下来的两天里,关于村尾枯树的议论在村里悄悄酵。井台边、村头老槐树下、供销社门口,个村民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有人晚上看见白影在枯树那边飘来飘去
何止啊!我家那口子说半夜听见女人的哭声,凄凄惨惨的
该不会是那位的冤魂还没散吧?
嘘——小声点,别乱说
这些流言像是长了翅膀,在村子上空盘旋。
第三天晌午,村长和村支书终于坐不住了。
村里的大喇叭响了几声,传来村长严肃的声音:
全体村民注意了!最近关于村尾的一些传言,都是没有根据的谣言!大家要相信科学,不要以讹传讹,制造恐慌,影响村里的安定团结!再有人传播不实言论,村委会要严肃处理!
这番讲话像是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明面上议论的火苗。
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疑虑,却像午后的影子,悄悄拉长在村庄的各个角落。
向奶奶看管牧尘看得更紧了,连他去程大夫那里都要再三叮嘱早些回来;而牧尘,则在这种压抑又好奇的氛围中,对村尾那片土地的关注,反而像石缝里的小草,顽强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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