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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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石屋里虽然暂时安全，但那种被审视的感觉并未消失。老族长——后来江婉儿从他们的称呼和态度中猜出了老者的身份——在简单“问询”无果后，便不再理会她，只是偶尔会和墨瞳低声交谈几句，目光会似有似无地扫过角落里的她。

墨瞳更是直接将她当成了空气，除了偶尔出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要么擦拭武器，要么闭目养神，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让江婉儿连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真正的煎熬来自石屋之外。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或者说，墨瞳带回一个“奇装异服、言语不通的可疑雌性”这件事本身，就在这个规模不大的狮族部落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起初，只是一两个胆大的孩子，偷偷掀开兽皮门帘的一角，睁着圆溜溜的、带着好奇的金色眼睛往里窥探。当江婉儿看过去时，他们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嗖地缩回头，门外传来一阵压抑的、窸窸窣窣的笑声和跑开的脚步声。

后来，一些年轻的狮族少女和少年，也开始假装路过石屋门口，目光大胆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对着她破烂的冲锋衣、沾满泥污的徒步鞋指指点点，低声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议论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丝轻蔑？

江婉儿蜷缩在草垛上，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她试图低下头，避开那些目光，但那些视线如同实质，黏在她身上，让她坐立难安。

脚踝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她现实的窘迫。她口渴得厉害，嘴唇干裂，却不敢开口索要，也不知道该如何索要。饥饿感也开始灼烧着她的胃。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孤立无援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

中午时分，一个身材健壮、面容还算和善的狮族妇人端着一个粗糙的木碗走了进来，碗里是某种肉汤和一块烤熟的、看不出原貌的肉。妇人将碗放在她面前的空地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便转身离开了。

食物的香气诱惑着江婉儿，她也顾不得许多，用手抓起那块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肉很柴，带着一股浓郁的、她不太习惯的腥气，汤也只有咸味，但在此刻，这无疑是救命的美味。她吃得急了，呛得直咳嗽。

墨瞳坐在对面，看着她狼狈的吃相，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她咳嗽时，目光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吃完东西，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但那种被围观的窒息感却更加强烈了。她鼓起勇气，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又做出一个喝水的动作，眼带恳求地看向墨瞳。

墨瞳与她对视了几秒，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对外面说了一句什么。不一会儿，一个少年端着一个装满清水的陶罐进来，放在她旁边，同样用好奇又戒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飞快地跑掉了。

江婉儿感激地喝了几大口水，干渴的喉咙终于得到了缓解。但这短暂的、被满足基本需求的时刻，并不能驱散她内心巨大的孤独。

下午，她被允许在石屋门口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活动，算是“放风”。这无疑给了部落里更多人“参观”她的机会。

男人们大多只是远远地看着，目光锐利，带着评估猎物般的审视，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她的来历和潜在威胁。女人们则大胆一些，会凑得近些，指着她身上颜色鲜艳但破破烂烂的化纤面料窃窃私语，偶尔还会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她们健康的麦色皮肤、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曲线，以及身上那些用兽牙、骨头和彩色石头做成的、充满野性美的装饰，都与江婉儿此刻苍白、狼狈、穿着“怪异”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些目光里，有纯粹的好奇，有对未知的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排斥。她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音符，突兀地闯入了他们和谐而原始的乐章里，打破了某种固有的平衡。

江婉儿抱着膝盖，坐在石屋门槛旁的一块石头上，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鞋尖。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暖不进她冰冷的心里。

她想念阿雅姐爽朗的笑声，想念客栈里那只慵懒的橘猫，甚至想念城市里那些虽然虚伪却至少能沟通的面孔。在这里，她无法表达，无法沟通，像一个哑巴，一个异类，一个被排斥在外的孤岛。

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砸在脚下的尘土里，瞬间裂开一个小点。

她赶紧用手背擦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们面前哭。示弱，在这种环境里，可能换不来同情，只会招致更多的轻视。

她看到不远处，几个狮族的孩子正在玩一种类似投掷石块的游戏，他们动作矫健，笑声清脆，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他们的母亲坐在一旁，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可能是缝制兽皮，或者处理食物），一边慈爱地看着他们，偶尔出声指点几句。

那温馨寻常的一幕，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江婉儿的心。那是一种她无法融入，也无法拥有的，属于“家”和“族群”的温暖。

墨瞳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口，抱着臂，倚在门框上。他看着她迅擦掉眼泪、强装镇定的侧脸，看着她望着那群孩子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羡慕和落寞，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某种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依旧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表示。

夕阳西下，部落里升起了更多的炊烟，食物的香气和人们劳作归来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而这所有的热闹，都与角落里的江婉儿无关。

她被带回石屋内部，兽皮帘子落下，再次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孤独，像夜色一样，浓重地包裹了她。她摸着胸前那枚平安符，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这是她与过去那个世界，以及那段奇异经历的唯一联系了。

在这个充满野性力量和排斥目光的狮族部落里，她前所未有地想念那个鸟语花香的梦境，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回家的路，恐怕比她想象的，要漫长和艰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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