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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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高一寒假七（第1页）

凌天恒推开咖啡馆玻璃门时，傍晚的冷风裹挟着深秋的凉意涌进来，瞬间吹散了身上残留的馥郁咖啡香。他把深灰色羽绒服往身上拢了拢，冷白的指尖还带着刚才争执无果后下意识攥紧衣领时留下的淡红指痕，垂在身侧时，无意识地蹭了蹭裤缝——那处布料还残留着刚才被对方情绪激动扯拽出的细微褶皱。

长街的尽头，镜头悄然定格在他离去的侧影上：街灯初亮，暖黄的光晕落在他耳侧的碎边缘，给浓密的黑色丝镶了圈柔和的淡金。他步履不算快，厚重的马丁靴底敲击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出比白日更深沉、更收敛的声响，仿佛正一寸寸融进渐次浓稠的青灰暮色里。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深灰色的身影在身后被拉长的街灯影子温柔吞噬，最终消失在街角那棵沉默榕树的巨大暗影之后。

镜头轻转。

寒假已过大半，新年的钟声开始在空气中酝酿回响，仿佛能嗅到那丝若有若无的喜悦。夏晓琳的伦敦行程果然不负众望，精彩纷呈。

随后的几天，她的朋友圈俨然成了“英伦风情全景直播”：大本钟灰白石基下举着冰淇淋比耶的灿烂笑容，大英博物馆空旷展厅里对着古老罗塞塔石碑故作深沉歪头思考的俏皮抓拍，甚至在剑桥康河摇曳的小船上，还上传了段撑篙人唱着悠扬民谣的短视频片段。群里的江晓璇被接连轰炸，一口气刷了三个“羡慕到原地爆炸”的动态表情包。

夜深时分，夏晓琳的私信跳入叶晓月的手机——“给你挑的小玩意儿，看看喜欢不”，附带一张摊在酒店洁白床单上的小物件照片。

照片中央是一枚小巧的银质伦敦巴士模型胸针，车身线条流畅，刻着精致的细密纹路；旁边是一本巴掌大的棕色皮质笔记本，封面上压印着微缩版的复古伦敦地铁图；最底下压着一张质感独特的浅灰色书签，上面用浮雕工艺凸起一行优美的英文花体字——那是莎士比亚的一句诗。

叶晓月把手机凑近台灯，指尖放大照片，细细端详了足有半分钟，才忍不住在对话框里敲下：“都好精致，特别喜欢，谢谢你！”大洋彼岸几乎是秒回，一个毛茸茸的卡通小熊表情包蹦了出来，小熊正抱着巨大的冰淇淋筒，憨态可掬——“收到！包在我身上”。这造型莫名与夏晓琳朋友圈里高举冰淇淋的样子微妙契合，叶晓月唇角无声上扬，漾开一个浅浅的梨涡，这才将手机轻轻放回书桌一角。

台灯温润的光恰好流淌在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映照出那枚银质巴士胸针繁复的金属纹路。她伸出纤细的食指，隔着一层冰凉的屏幕玻璃，指尖轻轻落在胸针图案上，仿佛能透过那层阻隔，触摸到想象中金属独有的那种凉润光滑的质感。

桌面上，摊开的化学试卷一角被风吹起，那道尚未解开的难题旁边，一张画着简易笑脸的柠檬黄便签纸微微晃动。叶晓月顺手将它按平，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微涩触感。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夏晓琳刚的朋友圈更新——一张夜色中的伦敦眼，泰晤士河面上倒映着璀璨的城市灯光，仿佛无数碎钻撒落墨色绸缎，配文写着：“伦敦的夜风冷得刺骨啦！你那边降温没？千万记得加衣，别冻着了。”赵雨萱很快在下面回复：“还好，晚上比白天凉快一点点而已。”叶晓月看着那条回复，指尖在屏幕下方轻轻点了个赞，嘴角那抹尚未消散的笑意依然柔和。

手机屏幕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倒映出书桌一角的细微光影：台灯暖橘色的光晕里，一只剔透的玻璃小瓶中斜插着一枝新摘的腊梅，嫩黄的花瓣在光下薄如蝉翼，舒展着生命的姿态，清冽幽远的香气淡得像一层若有似无的薄纱，混合着试卷上油墨特有的微辛气味，竟奇异地酝酿出一室令人心安的静谧。

“咚咚”两声轻叩，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叶晓静端着一个素雅的白瓷小碟走了进来，碟子里盛着两块烤得恰到好处、点缀着红宝石般蔓越莓果干的酥脆饼干，还有一杯热气氤氲、散着浓郁奶香的热牛奶。“还在跟题目较劲呢？”她声音轻柔，将碟子小心搁在书桌空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叶晓月手机屏幕上尚未退出的瑰丽伦敦夜景，“这是……你同学？”语气带着一丝温和的好奇。

“嗯，是夏晓琳。”叶晓月拿起一块饼干，小心地咬了一口，酥脆的饼体在齿间碎裂，甜香瞬间弥漫开来，旋即又被蔓越莓干天然的酸甜滋味中和，“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她补充道，声音因含着食物而略显模糊。

叶晓静闻言，唇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妹妹柔软的顶。“老妈好像认识她妈妈噢，”她顿了顿，看着妹妹一脸“这我早就知道”的平静表情，忍不住笑出声，“瞧你这样，果然知道嘛。”

她踱步到窗边，晚风从半敞的纱窗溜进来，裹挟着庭院里腊梅特有的清冽芬芳。楼下庭院中央的白玉喷泉早已停歇，光滑的池水倒映着二楼窗户透出的暖光，水面微澜，像被打碎的琉璃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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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间，从远处客厅的方向传来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迸裂的“噼啪”轻响，混合着厨房里保姆阿姨切水果时清脆规律的“笃笃”声。这些琐碎而温暖的生活声响，沿着长长的走廊弥漫开来，将夜的静谧熨帖得格外柔软。

“明天就过年了，”叶晓静倚着窗棂轻声说，白皙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窗台上那朵腊梅嫩黄的花瓣，花瓣在她温柔的触碰下微微颤动，“你又长大了一岁，我呢，又老了一岁了。”她说这话时，嘴角依然噙着方才闲聊时的笑意，却故意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刻意装出一副蔫蔫的委屈模样。然而，眼尾那几道细小的笑纹，却像藏不住的光，泄露出内里满满的温柔——那不是真正的叹息年华，更像是一种看着自家小苗茁壮成长、欣慰之余又掺着一丝对纯真旧时光的浅浅怀念。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叶晓月身上，视线扫过书桌上那满是青春印记、充斥着年少气盛的化学试卷，又落回妹妹微微鼓着脸颊、认真咀嚼饼干的侧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的羡慕悄然浮上心头：“有的时候啊，真挺羡慕我这个妹妹的。”她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夜的宁静。

叶晓月咀嚼的动作顿住，指尖在饼干包装袋的纹路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抬起眼看向姐姐，清澈的眼眸里盛着不解的软糯：“姐姐看着我做什么？”

叶晓静转过身，走回书桌旁，裸色指甲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试卷边缘那张画着笑脸的柠檬黄便签纸。“羡慕你呀。”她声音放得更柔，像羽毛拂过心尖。她拿起那本摊开的化学试卷，指尖划过上面一行行清秀工整的解题步骤，“你看，你现在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怎么解开这道化学题，怎么在下次月考里证明自己。而我呢，”她自嘲地笑了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的烦恼是怎么让难缠的客户签下合同，怎么平衡团队里七嘴八舌的意见……多简单纯粹啊，这种只需要跟自己较劲、只对自己负责的日子。”

窗外的晚风似乎更大了一些，猛地掀动窗帘，将腊梅清冷的芬芳更浓烈地送入室内，缠绕在姐妹二人的梢衣角。叶晓静的几缕碎被风拂到耳后，露出了耳垂上那枚小巧莹润的珍珠耳钉——那是去年叶晓月用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在她生日时悄悄准备的礼物。

叶晓月的目光落在那枚温润的白珠上，忽然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饼干，伸手轻轻拽住了姐姐粉色的丝绒睡衣袖口。“可我却羡慕你。”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认真。她顿了顿，仿佛在积攒勇气，又补充道：“羡慕你从来不会因为妈妈的一句评价就轻易怀疑自己，羡慕你不会被妈妈事事约束、步步紧盯，羡慕你……总是那么开朗大方，像个小太阳。”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在她心底深处，姐姐叶晓静的形象始终是明亮而坚定的，仿佛自带阳光滤镜，不会轻易被外界的言语蒙上阴霾，更不会像她一样，在某些时刻变得过分敏感和脆弱。

叶晓静停留在试卷上的指尖蓦地一僵。她望进妹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深处，那里清晰映着的认真和毫不掩饰的向往，像一泓温热的泉水，猝不及防地漫过心房，带来一阵酸软的悸动。她默默放下试卷，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叶晓月略显单薄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温暖的怀里带了带——浅粉色的丝绒睡衣布料柔软地蹭过妹妹裸露的手臂，传递着刚从壁炉边沾染的融融暖意。

“傻丫头，”她叹息般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限怜惜，温热的手掌在妹妹的后背轻轻拍抚着，“你以为老妈对我就网开一面了？我高中的时候偷偷跑去打了耳洞，她现后气得不行，把我最喜欢的那对耳环都没收了，整整一个月都没给我好脸色看。”回忆起往事，她忍不住轻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后来我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偷偷翻我朋友圈，看我的和同学去看演唱会的照片，还跟老爸念叨‘你看这孩子，打了耳洞还那么开心’。”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又甜蜜的嗔怪。

叶晓月温顺地靠在姐姐怀里，小巧的耳朵紧贴着姐姐温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咚，节奏安稳地应和着楼下不知何处零星响起的、预示着年节将近的爆竹“噼啪”声，交织成一种令人无比安心的背景音。

她把脸埋在姐姐柔软的衣料里，闷闷地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可她从来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其实，我自己都常常搞不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透露出心底深处的迷茫与无力。

“那是因为你不愿意说出来。”叶晓静心疼地捏了捏妹妹柔软的脸颊，语气里满是怜爱，“我知道妈妈对你要求特别严格，管得也紧，但你不知道的是，她心底最疼的就是你。我们五个兄弟姐妹里头，她对你的纵容和偏爱，其实是最多的。”她的话语温柔却带着分量，试图为那份严厉的爱意找到一个理解的出口。

窗外的风再次掀起窗帘一角，将那清冽的腊梅香气源源不断地送入房间，温柔地落在姐妹俩交叠的丝间，也悄然沁入心脾。

叶晓月微微侧头，望着玻璃瓶中那朵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嫩的腊梅，眼眶蓦地一阵热。

是啊，母亲大概真的最喜欢她吧。可这份沉甸甸的、密不透风的“喜欢”，却像一个无形的茧，常常压得她胸口闷，几乎喘不过气来。那种无形的束缚感，甚至带来一丝窒息般的压抑。即使在物质上看似什么都不缺的现在，心头那道源自过往、烙印在“天启学院”时光里的深刻伤疤，依然隐隐作痛，难以抚平。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沉默如同温柔的潮水，在灯光暖融的书房里无声弥漫开来，沉静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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