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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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高一寒假九（第1页）

“话说，小弟没和你们一起过来？”许晴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目光温和地转向叶薇，语气带着几分家常的关切。她想起叶秋的弟弟叶昌，如今是归叶薇照管着的。

“叶昌啊，”叶薇随意地挥了下手，指尖捻着藤椅扶手光滑的边缘，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习以为常的无奈与放任，“谁知道又野到哪里去了？我也懒得管他，随他去吧。”提起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叶薇忍不住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叹息里夹杂着对他多年不成器的失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思绪被这名字勾动，叶薇的目光不由得有些飘远，仿佛穿透了眼前午后的暖阳，回到了叶昌第一次踏进叶家大门的那一天。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深秋。彼时的青浦市远没有今日的繁华喧嚣。萧瑟的秋风打着旋儿，卷起枯黄的梧桐叶，在叶家老宅门前的青石板路上翻滚、摩擦，出沙沙的细响。朱红色的高大门扉一侧，蜷缩着一个女人。她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满了泥渍污点，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用洗得白、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旧布裹成的小包袱，包袱里隐约可见一截细弱的、微微动弹的小胳膊露出来。女人深深埋着头，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直到脚步声临近，才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

她眼前出现的是叶怀勤，一身挺括的藏青色中山装，气度沉稳；姚美娜挽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显然是给后院老园丁带的点心匣子。

“您……您好……”女人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刚开口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包袱搂得更紧，几乎要嵌进自己单薄的胸膛，喘息着哀求，“我……我实在走不动了，能不能……能不能给口热的？孩子……孩子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每一个字都透着耗尽气力的虚弱。

姚美娜心善，立刻停下脚步，快步上前，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小包袱。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心头猛地一揪，眉头紧紧蹙起：“这孩子才多大？你怎么穿这么少？这天儿多凉啊！”

女人的眼泪瞬间决堤，顺着那张蜡黄凹陷的脸颊滚滚而下，声音哽咽破碎：“这孩子的父亲……知道我怀了孕，就卷着家里仅有的钱跑了……我在亲戚家借住，生下他后没奶水，亲戚也嫌我累赘，把我赶出来了……我走了好久好久才走到这儿，看……看这里气派，就想……就想碰碰运气，讨口吃的……”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叶怀勤站在一旁，眉头微蹙，深沉的目光扫过女人冻得紫、布满裂口的手，又落在那小包袱上微弱起伏的轮廓。他沉吟片刻，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性：“管家，先把人请进偏厅。让厨房熬一锅热腾腾的小米粥，再煮个鸡蛋。拿床厚实的毯子过来。”他的指令简洁有力。

温暖的偏厅里，暖气片的烘烤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女人抱着温热的粥碗，双手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姚美娜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将温软的米粥喂进孩子嘴里——那孩子紧闭着眼，小嘴巴却本能地裹住勺子，贪婪地吮吸着，随着吞咽，那张苍白的小脸竟奇迹般地透出了一点点血色。这一幕让姚美娜心头酸软，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叶怀勤，低声道：“这母子俩要是再这么走下去，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会出人命的。”

叶怀勤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指节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着红木椅的扶手——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片刻后，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缓和了许多，带着一种沉稳的担当：“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在这儿住下。孩子太小，经不起折腾，得有人好好照看。”

女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泪再次汹涌而下，然而这次泪光里却迸出难以置信的希望光芒：“真的？您……您不嫌弃我们？我们……我们……”

“都是苦命人，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姚美娜温婉地递过一张干净的手帕，柔声道，“以后要是想找个安稳日子过，就在这儿帮着做些杂活，孩子我们帮你看着，绝不会亏待他；要是以后想走，我们也不拦着，还能给你凑点路费。”她的承诺带着善意和尊重。

然而，住了不到半个月，女人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原来在乡下生产时落下了严重的病根，加上一路长途跋涉的饥寒交迫，咳嗽越来越厉害，几乎没有停过。终于在一个寒意彻骨的晚上，她紧紧攥着姚美娜的手，气息微弱，断续地说：“姚女士……我知道……我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这孩子……我给不了他好前程……你们……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就把他当自己孩子养吧，让他跟着你们……总比跟着我受苦强……要实在不行……你们就……就把他送去孤儿院……让别人领养……不……不给你们添麻烦……”她用尽最后力气为孩子谋一条或许更好的生路。

姚美娜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握着女人冰凉枯瘦的手，郑重地点头承诺：“好，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待他，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我向你保证。”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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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女人便再也没能醒过来。叶怀勤吩咐人将她妥善安葬。他站在深秋清冷的院子里，看着姚美娜怀中襁褓里的孩子。那孩子睁着一双漆黑圆溜的大眼睛，正用小小的手紧紧攥着姚美娜的一根手指。叶怀勤凝视良久，沉吟道：“这孩子，就叫叶昌吧。昌盛的昌，希望他以后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也能……不负这个名字。”他的语气里包含着长辈的期许。

那时谁能料到，这个被寄予了“昌盛”厚望、在叶家庇护下长大的孩子，二十多年后会变成让叶家人一提起来就忍不住摇头叹气、满脑子花花肠子、一心想着往外跑、半点儿不肯踏实过日子的模样。

叶薇的思绪被楼下孩子们清脆的笑声拉回现实。她端起自己的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一丝探寻看向许晴：“晴姐，你嫁进这个家也有不少年头了，我哥……应该告诉过你叶昌的身世吧？”她问得小心翼翼，眼神里既有确认也有某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许晴没有立刻回答。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很自然地滑落，专注地望着院子里追逐嬉戏的孩子们，嘴角扬起一个柔和却有些意味深长的微笑。她当然知道这位小叔子并非叶家的血脉，在她和叶秋交往之初，叶秋就已经坦诚地将家里的情况，包括叶昌的身世，详尽地告知了她。只是此刻，她深知这个话题的敏感，作为嫁进来的媳妇，她选择不直接回应叶薇的疑问。

“你看，”许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语气带着真诚的赞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童童和熙熙这俩姐妹玩得多好，多可爱啊。看着她们俩，我倒是想起了我的姐姐。”她的话语里既有对眼前温馨的亲昵赞美，也悄然流露出一丝对亲人的思念。

叶薇何其通透，立刻明白了许晴的用意。她没有丝毫的不快或不甘，反而感到一丝安心——许晴的成熟得体正是叶家需要的。她顺着许晴的话，温声安慰道：“嗯，睛睛姐在那边一定会平安顺遂的。”目光也柔和地投向楼下。

午后的阳光穿过枝叶，在院子里洒下斑驳的光影。孩子们正分成几堆玩耍。活泼的叶晓静带着精力旺盛的叶星、略显文静的叶晓汐和最小的顾熙一起玩抓人游戏，欢笑声此起彼伏。而稍大些、性格更沉静的顾童则和叶晓月并肩坐在院子角落的木凳上，悠闲地聊着天。

顾童和顾熙这对姐妹花特别喜欢这位温和亲善的二表姐叶晓月，尤其是顾童。她只比叶晓月小三岁，算起来和叶星、叶晓汐同龄，但那份早慧的懂事让她与叶晓月之间有种更深的默契。至于顾熙，作为这群孩子里最小的宝贝疙瘩，牙尖嘴利却又粉雕玉琢的模样，赢得了所有人的宠爱。

“二姐姐，”顾童侧过头，语气带着少女特有的亲近和关心，“在新学校待得怎么样啊？还习惯吗？”她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叶晓月微微一笑，她的声音总是柔和平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嗯，挺好的，慢慢适应了。还认识了一群很不错的同学和朋友。”她顺手帮顾童理了理被风吹到额前的一缕碎。

“哇，那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好玩的事儿？”顾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

叶晓月认真回想了一下，笑意加深：“有啊。我们班前段时间一起排练，参加了学校的元旦汇演，大家都挺努力的。你想看看视频吗？”她的语气带着分享的愉悦。

“当然想啦！”顾童立刻点头，一脸期待。叶晓月掏出手机，点开之前班主任洛老师在班级群的表演视频，将屏幕转向顾童。顾童看得津津有味，小脸上满是欣赏的笑容。

对顾童和顾熙这两个聪明可爱的小表妹，叶晓月是自内心的喜爱和亲近，尤其是顾童。在这个大家庭的同辈孩子里，顾童的善解人意和那份越年龄的沉稳，让叶晓月觉得她是最能理解自己心思的人。

“演得真不错呀，舞台效果也好！”视频结束，顾童由衷地夸赞道，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谢谢，”叶晓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地说，“主要是大家排练很久都很用心，而且我们班同学配合起来也特别默契……”她话未说完，却被顾童轻声打断了。

顾童看着她，目光清澈而温暖，带着一种真挚的欣慰：“二姐姐，看到你在新环境里这么开心，笑容也多了，我真的很为你高兴。”她的关心简单直接，却直抵人心。

叶晓月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暖流，像被温热的泉水包裹。她忍不住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顾童柔软的顶，声音轻柔地说：“谢谢你，童童。你也一样，我们都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喘息声靠近。叶晓静像一阵小旋风似的跑了过来，脸蛋红扑扑的，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马尾辫也跟着一跳一跳的。“嘿！你俩躲这儿干嘛呢？”她呼哧带喘地说，“快来和我们一起玩抓人吧！可好玩了，跑起来浑身都热乎！”她热情地邀请着，眼神亮晶晶的。

叶晓月和顾童刚想婉拒这稍显激烈的游戏，更小的顾熙已经像只灵活的小兔子般蹦跳着凑了过来，抢先一步，一手拉住叶晓月的衣角，一手拽住顾童的手腕，奶声奶气地撒娇：“二姐姐！姐姐！一起去嘛！一起玩肯定更有趣呀！来嘛来嘛！”她仰着小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渴望，让人难以拒绝。

叶晓月和顾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笑意。架不住叶晓静的热情和顾熙的软磨硬泡，两人只得笑着起身，被两个小的拉着，加入了院子里那片喧闹而快乐的追逐游戏之中。

孩子们的身影在院落里穿梭、奔跑、躲闪，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如同跃动的音符，清脆响亮，回荡在午后微凉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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