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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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野灵童（第1页）

终南山的秋日，总带着一股子清冽的、近乎萧索的寒意。晨雾如乳白色的薄纱，缠绕在山腰，久久不散。露水凝结在枯黄的草叶上，映着初升的、没什么温度的日头，闪着细碎而冰冷的光。山脚下的张家村，便在这片朦胧与清冷中，缓缓苏醒，几声零落的犬吠鸡鸣，更衬得四周旷野寂静无声。

农户张老实家的土坯房，是村里最靠山脚的一户。此时，灶房里正冒出缕缕带着柴火气息的青烟，女主人张婶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稀薄的米汤，小心翼翼地走进里屋。

屋里陈设简陋，一桌一椅一炕，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炕上，一个裹在半旧蓝布襁褓中的女婴，正醒着。她没有像寻常婴孩那般舞动手脚或咿呀作声，只是静静地躺着，睁着一双极大、极黑的眸子，望着糊着糙纸的窗户。那眼神，清澈得像山涧里刚融化的雪水，不见一丝杂质，却又不像懵懂婴儿的空洞，反而沉静得像两口深潭，偶尔，会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仿佛在努力回忆或思索什么的茫然。那茫然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哎呦，娘的念宝醒啦？”张婶脸上立刻堆满了慈和的笑意，放下碗，伸手将女婴轻柔地抱进怀里，用手指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不哭不闹的，真是个可人疼的乖囡囡。”

她一边试着用木勺给女婴喂米汤，一边忍不住对正在门口埋头修理锄头的丈夫絮叨起来：“当家的，你说那杨相公，瞧着也是个重情义的读书人模样，怎么就舍得把这么玉雪可爱的娃娃，孤零零放在咱这山旮旯里？”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越看越怜爱，“你瞧瞧这眉眼，这鼻梁，跟年画上观音座下的童女似的，精雕玉琢，哪里是咱们这土坷垃里能养出来的？取名也讲究，叫‘念宝’，啧啧，这是心里时时刻刻都念着这宝贝疙瘩呢！”

张老实头也没抬，只从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是个闷葫芦，一辈子跟黄土打交道，话比金子还贵。但他心里也并非全无思量。那日杨相公将孩子送来时，虽风尘仆仆，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色，可那通身的气度，那看似随意却暗含章法的举止，绝非普通读书人。留下的银钱也丰厚，足够这孩子舒坦长大。他叮嘱得恳切，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日后定来相接。张老实信了，却也隐隐觉得，这女娃的到来，恐怕会给自家这平静的日子，带来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

这不，前几日就出了件怪事。村里几个半大小子打闹，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失了准头，直直飞向正在院中树荫下酣睡的女娃面门。张婶当时正在几步外晾晒衣服，惊得魂飞魄散，却来不及阻拦。眼看石片就要见血，那熟睡的女娃却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一般，极其自然地、微不可察地偏了偏头，还顺势打了个极小极秀气的喷嚏。那石片就擦着她粉嫩的脸颊，“夺”的一声，深深嵌进了她头旁的树干里。

是巧合吗？张老实事后盯着那嵌入树干的石片，心里直犯嘀咕。那偏头的时机，那喷嚏，也太恰到好处了。他蹲在门口，黝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默默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瞥了一眼炕上那安静得过分的孩子，心里那点疑虑，像水底的暗草，悄悄滋生。

此刻，被张婶抱在怀里的杨念，正被动地接受着那温热的、带着谷物原香的米汤。她的味蕾能分辨出这食物的粗糙，但对于一个婴儿的身体而言，这是维持生命的必需。更多的注意力，被她用来应对脑海中那如同恒定背景音般存在的、冰冷而毫无起伏的提示。

【身份确认：杨念。当前阶段：潜伏期。核心使命：维系并强化与目标人物（杨过、小龙女）的血脉羁绊。】

【环境扫描：终南山区域，地理坐标稳定。检测到古墓派特殊能量场残余，与宿主存在微弱共鸣，信号强度：极低。】

【辅助模式：低功耗运行。当前主要增强宿主基础直觉、环境感知力。能量储备：（缓慢恢复中）。】

这些断续、零碎的信息，如同天书，她无法理解其全部含义。然而，“杨过”、“小龙女”这两个名字，却像两把独特的钥匙，每次在意识中浮现，都能在她心底最深处，激起一圈模糊却无比温暖的涟漪。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呼唤，亲切，依恋，仿佛雏鸟对巢穴的天然向往。但同时，这呼唤里又缠绕着一丝她无法理解、却真实感受到的、沉甸甸的悲伤，像是一遥远的、未唱完的挽歌。

“古墓”这个词，则让她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吸引，混合着亲切与一种冰冷的疏离，仿佛那里既是归宿，又是牢笼。

她伸出那只白白嫩嫩、尚有些肉窝的小手，无意识地向着空中抓握着，粉嫩的唇瓣微微翕动，出几个无意义的单音，似乎在努力想要抓住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于她灵觉之中的牵绊。

“念宝这是想抓什么呢？”张婶见她动作，笑得愈慈爱，放下空碗，用粗糙却温暖的手指轻轻握住那只小手，“是不是看到阳光里的灰尘了？小娃娃眼睛就是亮。”

杨念的目光，却依旧固执地投向窗外，越过小小的院落篱笆，投向那终南山云雾最深、林木最幽处。那里，仿佛有一个无声的漩涡，在持续不断地吸引着她全部的心神。

张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片被雾气笼罩的、黑沉沉的群山剪影。她轻轻叹了口气，替孩子拢了拢襁褓：“山里冷，等日头再高些，暖和点了，婶子抱你出去晒晒太阳。”

她并不知道，怀中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女婴，那沉静的眼眸深处，正映照着另一个时空残留的星火，与她注定坎坷多艰的父母命运，隔着重重山峦，无声地、坚韧地，维系着一线微弱却不肯断绝的联结。

山野的清晨，依旧寂静。婴孩的呼吸均匀而绵长。

但命运的丝线，已悄然缠绕上这小小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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