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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刚下班回来,去菜园里摘完菜转进屋时,被凌老太叫声停住了脚,只听她讽道:“哦!门口院里有一只瘟鸡。”云秀便知说的是本沫,又见凌老太在一旁抱棍当看客,露出毒眼,发出耻笑,顿时将她逼得发疯发癫起来,以至于接下来的动作,像是逼迫指使她一样。只见她几步奔向本沫,一双魔掌推去,将额头一摸。本沫见母亲一身怒气,摸额头的力量似要推倒一柱墙,她差点被推倒,跌了半道站着打晃儿,那询问的语气似爆炸声,让她感到恶心想吐。
凌老太如愿看完这一切,云秀的一言一行让她忍俊不禁,以满意的笑收场了,接着手持杂竹竿在地上敲了几下,如是鼓掌。晚上,她听到父母在争吵,只听父亲大喊:“明天带她去市里做下全身检查。”
次日,荣芝果真带本沫去了医院做各项检查。整个上午云秀一直在担心,厨房菜地来来回回的走,一条路踩出了黄泥,泥中带浆,踩个稀烂。望着门口那对,一个低头睡觉如睡狮,一个抬头望天如望天狮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她从凌老太身边经过,虽谁也不看谁,但那愤怒的火一直看见。凌老太如麻绳牵系着她,她出去,心里的绳就松了,她回来,心里的绳就紧了,在她心里这个屋场就是囚牢,去处行监坐守,一举一动都在凌老太的眼里,这才是她生活里难以捉摸的苦。
云秀在园里摘菜,忽一股饭焦的气味传来,她慌脚跑进屋,一着急烫了手,一提锅,米成黑疙瘩。嘴里大喊:“哦吼,锅子烧了!”定睛看了半久,接着又发狠说道:
“哼!人挪活,树挪死,一上午如树桩子似的,会挪一挪,动一动。看着锅子烧了也不管,一个直眉愣眼,一个睡眼惺忪,犹如一动生痛,装死不死!”
“烧得好,就是要磨她心血,断她筋骨。一时厨房,烧了锅子,天一半地一半,一时菜土,浇一半留一半。左转右转,这是有心做事的样?犹如骨头生贱,装痴做疯。”
云秀听到凌老太的话,把窝囊气一并又还了回来,只在心里堵,肚里沉,浑身上下痛苦。这时荣芝回来,又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看见云秀走出来,心里气恨,将检验单照她身上一扔,骂道:“害人害己,害了自己又来害下一代,害一个又一个。”
凌老太会意一笑,说道:“哼哈!晓得,我早就晓得有大亏吃!”
这时,本沫像一个迷醉的人,不看行人,不看路,跌跌撞撞地沿着埠村大道往家走,她半闭着眼慢慢地爬上坡,当她听到父亲说话的声音时猛地清醒过来,眼睛猛地睁开了,荣芝扭头看见她,立即堵住了声,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无辜。单看父亲转身时那双又怜又恨的眼睛,她就明白了。结果很显然,她得了病,像姐姐们一样的病,此刻她的心好痛,想在地上打滚。
次日,云秀即按她的经验熬出一锅中药来,端到本沫面前,说道:“喝药,你只管拼命喝,不管什么病菌、热毒都冲出来。”本沫一看这满盆药-阿胶搪瓷盆,有些夸张,苦味熏鼻,她从来只听信母亲,说什么她都听,这些年也亲眼见母亲姐姐也是这样喝。一想到李仙医说吃了药立马就好,于是手一拍,眼一闭喝了一口,顿时苦到嘴巴里,喉咙里、胃里、差点又反胃吐了出来。
云秀等在一旁见她只抿了一口,看着着急,震耳欲聋喊一声,接着端起盆伴蛮挂在她嘴上,她一眯眼咕噜半盆就下肚了,张开嘴口朝地面,一嘴巴的流涎,顿时她觉得精神抖擞,立竿见影的疗效。她对母亲喊:“我好像好了。”“这么喝就会好的。”
上学她用凉茶饮料瓶装去学校喝,一上午两瓶,最苦恼是要去厕所,上到半截课就忍不住,有时一整节课都在憋尿,盼到下课就着急往外走。刚出门,看见左右长廊站满了男同学,一看见女同学出去就吹响哨,咳嗽扬声,左腿拦右腿挡,她生怕被拦,怕被急出尿来,出去次数多了,人家还以为要讨这种情趣。
这日,她穿白色衫牛仔马甲和牛仔裤,仍是姐姐穿剩的,脚上一双坡跟皮鞋长了半码,每走一步脚跟就往下掉。她轻手轻脚下至一楼西侧独栋厕所。她蹲了半刻,肚子疼痛难忍,抱着肚子刚走出厕所,恰一男同学从男厕出来看见。
他叫李东,中等个,细瘦脸,原来是笔友,对她有些同学之外的情谊。见她捂着肚子,满脸寡白,欲叫住问时,她又跑进去蹲在灰暗的隔厕,肚子尖锐的疼,冷汗淋漓,手恨不得抓进泥墙里,强烈的眩晕袭来,她看到整个房顶在旋转。她疼得呻吟起来,被两个女同学从厕所里拉出来,两腿发软,跌倒在厕所门口。
原来李东见她进去就在门口等着,见她跌倒迅速蹲在她面前,背着便向校门口冲去,后面也跟了几个同学。此刻她虽然晕晕沉沉但还有意识,李东背她跑在那条大道上时,她拼命踮着的鞋掉了下来,斜视后方,被同学拾起了,身后的教学楼里各楼层都聚集成堆的人,正指着她的方向议论起来。李东这样跳跃着走,她的肚子更疼了,昏迷过去。
不知何时,她感觉脸痛,像是被针反复的挑刺,微抬眼眸才发现是母亲的手,母亲正用手满脸摩挲她,在床前哀哀欲绝。
云秀搓揉了半久仍不见半点血色,又往她人中掐了掐,见孩子仍不动,感到更可怕了,又想到这孩子从小朝打暮骂,在唾沫中长大,受狠受贬,同她一样的苦身苦命,心中万分痛楚,忍不住放声哭喊:“前世里造了来的业,这世里得这样的冤孽病,在这受苦受难。老天爷,睁开眼睛看一看,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受苦受难还不止,还要她也经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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