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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闻言不赞同地摆摆手:“郎君还是年轻,你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
驿长见这老婆子眼看着要说出些浑话来,又不敢当着薛和沾的面出声阻止,只能拼命给老妪使眼色。
偏那老妪老眼昏花,完全接收不到他的眼色,只口沫横飞地“指点”薛和沾:“衙门规矩是那么说,但人都是活的。就好比,衙门让五十九以下的男人们都去服役,有几个老汉到了五十几岁还做得动重活?”
薛和沾做出一副“受教”模样,点头听得认真。
那老妪见他愿意听,更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衙门收了那些人去,活计做不完,他们也要被上面收拾的。倒不如让家里年轻力壮的小郎君一人做两人的,活又做的好,又尽了孝,两下里便宜,衙门岂会不愿?
便是有些人没有那么大岁数,有了长成的儿子,自己不愿去,给里正孝敬一点,让儿子去替。只要自家儿子愿意,也没人会管。要不那些穷苦人家的男人死活都想要儿子,难不成当真为了死后那点子香火啊?”
老妪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穷人命比草贱,眼前的日子尚且活不明白,谁还当真为了死后那点事去拼命。”
老妪说的口沫横飞,激动处撇撇嘴,抬手擦一下口角的唾沫。不同于其他驿户妻子的温顺麻木,她身上有种岁月未曾磨平的生命力,和对世道的不屑。这一分“反骨”,令她老迈的的脸都焕出一种别样的光彩来。
果儿看着她那模样,不由会心一笑,忍不住上前问:“阿婆年轻时,定也是个能干人?”
那老妪被果儿这话说的眉开眼笑,点着头道:“小娘子好眼光,我年轻时,那可是被阿耶当儿郎一般养大,带在身边走商的。要不是遇到贼匪……”
老妪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又习惯性地撇了撇嘴,咕哝道:“……也不能嫁了个驿户。”
薛和沾见话题跑偏,又追问:“除了这些,孙大娘还与你说了什么?”
老妪想了想,摇摇头:“那孩子娘家没人,许是平日里没人听她说这些,颠来倒去都是这些话。我只能安慰她,多做善事积福,或许就能生出儿子了。她当时还问我呢,说救人一命算不算积德,我说那可是大功德,定能保佑她生出儿子。”
老妪说着,又叹气:“谁道她当真是个命里无子的,回去竟又添了个女儿。”
薛和沾似是想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又问:“她为何会说到救人一命?她可曾说过她救了什么人?”
见薛和沾问的严肃,老妪有些紧张,想了半晌,道:“好似是说救下一个孩子。具体的她也没说,哭的含含糊糊的,许是我听错了也不一定。”
薛和沾和果儿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三人刚走出驿户居所,有驿丁来寻驿长,说是有采买上的事需要他处理,驿长便先行回了驿站。
薛和沾与果儿慢行在潏河边,复盘着今日的线索。
“也就是说,孙大娘是在来龙驿的途中,或者就是在这附近救下了当时还是婴孩的张五娘。”果儿说着,看向薛和沾,“那赵三娘呢?难道也是赵大石在龙驿附近捡到的?那几日龙驿附近怎会恰好有两个被遗弃的女婴?”
薛和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些女婴或许就是障眼法,用来掩盖当时要被送走的果儿的踪迹。
但他却不能说,只能将话题从婴孩上引开:“两位娘子的身世,待石破天与随春生赶来,定会有结论。倒是这老孟的萨珊银币,我觉得有些蹊跷。”
果儿也蹙眉道:“我也觉得有些古怪,这东西我们拿到的太顺利了,就像是有人刻意放在那里,专门等着我们去找一样。”
薛和沾颔:“而且若我猜的没错,老孟昨夜根本没有回过驿户居所。昨夜用完暮食已经不早了,他既平日里有歇在马厩旁的习惯,昨日定不会那么晚突然又回驿户居所。”
果儿顺着薛和沾的思路往下分析:“驿户居所四人一间,并不是藏私密之物的好地方。马厩旁的旧屋虽破旧,至少是他一人所住。那些信既然是他极珍视之物,怎会藏在自己不常去的驿户居所?
而且那油渍也很奇怪,老孟就连十几年前的信都保存的极好,说明他对待这些信件极其小心,断不会将油渍沾染在包裹信件的布袋上。”
“当是有人从老孟藏信之处,将信偷了出来,和萨珊银币一起放在他的住处,想要误导我们。那人做这些事之时,应当十分匆忙,是以不慎将油渍留在了布袋上。”薛和沾说着,蹙眉道,“昨晚吃了烤兔肉的,除了我们几个,就只有老孟和小丁了。”
果儿看向薛和沾:“所以小丁今日才会如此慌乱紧张?”
薛和沾沉吟片刻,道:“先去问问老孟,看他怎么说。”
此时二人已走到驿站门口,果儿跟在薛和沾身后走了进去,隐隐觉得哪里似乎还是不太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便在此时,她忽地看见二楼客房拐角处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待要细看,却又不见了。
果儿微微蹙眉,薛和沾见她止步盯着二楼看,问道:“有何异样?”
果儿摇摇头:“许是我眼花了。”
眼下终于有了点线索,追问老孟要紧,二人并未在此停留,径直往后院马厩而去。
彼时老孟和小丁正在后院处理这些日子打回来的柴。
老孟将木柴劈砍成长短大小相近的木块,小丁将它们一一码放整齐,二人沉默地做工,配合地十分默契。
马厩旁那间破旧的屋舍房门紧闭,不甚牢靠的破木门上还挂着一把锁,此刻门锁锁着,想来老孟今日还没顾上进屋休息。
薛和沾上前,出声叫老孟。老孟和小丁的动作同时停住,薛和沾看向老孟,果儿的视线却紧紧锁定在小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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