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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悦之略一沉吟,用了早已想好的化名:“在下姓王,名昕,字微明。自京…自北边来,欲往山阴访友。”
两人便在雨声中攀谈起来。王悦之学识渊博,言谈间引经据典,却毫无居高临下之态。陈瞻虽出身寒微,却于算学、地理乃至民间疾苦颇有见地,思维敏捷,偶有惊人之语。王悦之现,此子于数字格物一道,天赋极高,许多繁琐计算,他心算片刻即得结果,更对水利、工筑等实务颇有兴趣。
雨渐歇,云破天开,一缕夕阳金光照入破亭。
陈瞻看着天色,起身告辞:“王兄,雨停了,小弟还需赶路,怕是要错过前面的宿头。今日赠衣之恩,陈瞻铭记在心。他日若能在山阴立足,必当报答。”
王悦之亦起身:“陈兄言重了。路上小心。或许…你我还会在山阴相见。”
陈瞻拱手,深深一揖,背上行囊,大步走入雨后的清新空气中,身影虽单薄,步伐却坚定。
王悦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这乱世之中,有多少如陈瞻般的寒门俊杰,被埋没于乡野?朝廷若不能广开才路,岂非自损栋梁?
他忽然想起父亲所言“兼济苍生”。这“苍生”,又何尝不包括这些挣扎求存、却心怀光芒的寒门子弟?
片刻后,王悦之也背起书笈,继续前行。天色将晚,他需在天黑前赶到前方镇甸。
然而,刚走出不过数里,忽闻前方道旁林中传来叱骂与打斗之声!
王悦之心中一凛,悄然靠近。只见林中空地上,三四名手持棍棒的豪奴家丁,正围殴方才离去的陈瞻!陈瞻虽奋力抵抗,却显然不敌,已被打倒在地,怀中紧紧护着那个破旧行囊。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一旁叉腰骂道:“不识抬举的小贱种!我家郎君看上你的算学本事,是你的造化!让你去府上做个清客账房,还敢推三阻四?给我打!打死勿论!”
王悦之顿时明白,定是陈瞻的算学才能显露,被这路过的豪强看上,欲强行掳人为奴,陈瞻不从,便遭毒手。
眼见一名恶奴举起棍棒就要朝陈瞻头部砸下,王悦之不及细想,厉喝一声:“住手!”
他身形一动,虽无多少武技根基,但自幼修武炼体,加之近日修习《黄庭》导引术,身形步伐较往日轻盈迅捷不少,瞬间插入战团,一把格开那致命一棍,将陈瞻护在身后。
“何方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伤人?”王悦之目光扫过众人,虽衣衫朴素,但久居官位养成的威仪此刻自然流露。
那管家一愣,见来人气度不凡,心下先怯了三分,但仗着人多,仍强自喝道:“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这小子冲撞我家郎君车驾,偷窃财物,我等正要拿他送官!”
“胡说!分明是你们强逼我为奴!”陈瞻嘴角溢血,怒声反驳。
王悦之冷笑一声:“送官?正好!前方不远便是吴郡辖地,吴郡太守王蕴之大人,最是清正刚直。尔等不妨与我等同去太守府,当着府君的面,分说分说这‘冲撞’、‘偷窃’之事!”
他故意提及以刚直闻名的吴郡太守之名,意在震慑。
那管家脸色一变,显然知其家主行径见不得光,更惧惮官府。他狐疑地打量着王悦之,摸不清其底细。
正在僵持之际,后方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但见一名驿卒背负令旗,疾驰而过,口中高喊:“八百里加急!江州急报!闲人避让!”
那管家与豪奴们被这阵势所慑,又见王悦之神色镇定,不似寻常书生,终究不敢将事闹大,悻悻骂了几句,招呼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王悦之这才松了口气,俯身扶起陈瞻:“陈兄,伤势如何?”
陈瞻擦去嘴角血迹,摇头道:“皮肉伤,不碍事。多谢王兄再次出手相救!”他看向王悦之的目光,已充满敬佩与感激。
“举手之劳。”王悦之查看他伤势,见无大碍,便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同行一段,彼此有个照应。”
陈瞻自然无异议。
二人结伴而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经过此番变故,关系无形中拉近许多。
王悦之望着身边这个倔强而聪慧的寒门少年,忽然心有所感。
或许,祖父和父亲所言的“道”,并非只存在于高堂经卷、世家传承之中。在这片广阔而苦难的土地上,在每一个如陈瞻般挣扎求存、却依然心怀善念与希望的普通人身上,亦存在着一种坚韧不拔、向往光明的“生生之道”。
而这,或许也是《黄庭》真意的一部分——关注苍生,体察万物。
夜幕缓缓降临,前方村镇的灯火依稀可见。两人的身影,一青衿一短褐,渐渐融入这苍茫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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