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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上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赵重山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支桃木簪上,随即又飞快地抬起,看向姜芷。她的脸颊绯红,眼眸却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夏日最璀璨的星光,直直地望进他眼底。那里面没有质问,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柔软而滚烫的情愫。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被她那目光牢牢锁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现喉咙干涩得不出像样的声音,最终只化作一个短促而低沉的音节:“……嗯。”
承认了。这簪子,确实是他做的。
姜芷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近乎窘迫的模样,心里那汪蜜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甜得胀。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拿起那支簪子,指尖爱惜地摩挲着光滑的簪身,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尖:“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带着郑重的分量。这不是客套,是她自肺腑的珍视。
赵重山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和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点笨拙的满足感。他又低下头,扒了一大口面,含糊地应道:“喜欢就好。”
接下来的这顿饭,气氛变得格外微妙。两人都没有再多说话,只偶尔响起碗筷轻微的碰撞声。但空气中流淌的那种无声的默契和温情,却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浓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跳跃,将这一刻渲染得宁静而美好。
吃完饭,赵重山习惯性地要收拾碗筷,却被姜芷拦住了。
“你去歇着吧,走了几天镖,肯定累了。这些我来。”她的声音温软,带着不容拒绝的体贴。
赵重山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转身走到院墙根下,那里放着他平时打磨兵器用的磨刀石和小板凳。他坐下,拿起一块粗粝的磨石,开始一下一下,专注地打磨起随身的匕。金属与石头摩擦出“沙沙”的声响,规律而富有力量感,与他这个人一样,沉稳,可靠。
姜芷在灶房清洗着碗筷,听着院子里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声音,嘴角的弧度一直未曾落下。她将碗筷归置整齐,灶台擦得锃亮,又烧了一壶热水。
提着水壶走出来时,她看到赵重山依旧坐在那里,夕阳的余晖给他硬朗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她走过去,将温水倒进他手边的盆里。
“泡泡脚吧,解乏。”她轻声说。
赵重山动作一顿,抬起头。逆着光,他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份细致入微的关怀。他沉默了一下,放下匕,依言脱了鞋袜,将一双布满厚茧和旧伤、却骨节分明的大脚浸入温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疲惫的脚掌,舒适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紧绷的肩背微微松弛下来。
姜芷没有离开,就站在他身旁,看着他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脚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个男人,在外是顶天立地、让人望而生畏的镖头,回到家,却也会因为一碗面、一盆洗脚水而流露出如此放松的姿态。这种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让她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踏实和幸福。
她想起那几袋米粮和那包桂花糖,又想起这支意义非凡的木簪,一个念头忽然清晰地冒了出来。她转身快步走进屋里,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沉甸甸的陶罐走了出来。
这是她的“钱罐”。成婚以来,她做小生意、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铜钱和一小点碎银子,都在里面。
她将陶罐放在赵重山脚边的小凳上,然后蹲下身,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认真:“重山,你看。”
赵重山疑惑地看向那个熟悉的陶罐,又看向她。
姜芷伸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陶罐的盖子。里面是满满一罐子铜钱,上面还散落着几块小小的碎银,在夕阳下闪烁着朴素的光泽。
“这是……”赵重山微微蹙眉。他知道姜芷一直在攒钱,但具体有多少,他从未过问。家里日常开销,他走镖的银钱大多也交给她打理,但他本身对银钱并不十分看重,够用即可。
“这是我攒下的。”姜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和期待,“我想着,我们现在也有些余钱了,总不能一直租住在这院子里。是不是……可以考虑看看,买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她说出这句话时,心跳有些加。买房置地,在这个时代,是普通人家天大的事,是安定下来的象征。她不知道赵重山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异想天开,或者太过急切。
赵重山闻言,沉默了下来。他目光落在那个装满家当的陶罐上,又缓缓抬起,扫过这个他们住了不算短时日的院子。院子不大,墙角甚至有些斑驳,但被姜芷收拾得干干净净,充满了烟火气息。这里,确实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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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年少离家,漂泊多年,住过破庙,宿过荒野,后来在镖局也是凑合居多。直到娶了她,这个临时的住所,才真正有了温度。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他心间,并迅生根芽。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从陶罐里抓起一把铜钱。冰冷的、带着姜芷体温的铜钱从他指缝间滑落,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罐底那几块碎银。
“够吗?”他问,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姜芷连忙道:“我打听过了,镇子西头那边,离镖局也不算太远,有些旧院子出售,价钱还算公道。我们这点钱,付个期应该是够的,剩下的……我们可以慢慢还。”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商量和一丝不确定,“就是……以后日子可能要紧巴一点。”
赵重山看着蹲在自己面前、仰着小脸、眼神里满是憧憬和忐忑的小女人,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她不是在要求他一个人去承担,而是在告诉他,他们可以一起努力,去实现这个共同的目标。
他放下手中的铜钱,大手在她顶轻轻揉了一下,动作有些生硬,却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嗯。”他应了一声,言简意赅,却掷地有声,“你看好了地方,我去谈。”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质疑,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他甚至没有问具体还差多少,需要他再赚多少,只是干脆地接下了这个担子,并将最重要的“谈判”环节揽了过去。
姜芷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落入了万千星辰。所有的担忧和不确定,在他这一句承诺下,顷刻间烟消云散。她知道,他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好!”她用力点头,笑容灿烂得如同盛放的春花。
她将陶罐的盖子仔细盖好,重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他们未来的希望。她站起身,看着盆里已经微凉的水,轻快地说:“水凉了,我去给你换点热的。”
看着她脚步轻快奔向灶房的背影,赵重山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他低头,看着自己泡得微微红的脚,又抬眼望向天边那抹绚丽的晚霞,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平静。
有个家,有个知冷知热、一心为家打算的媳妇,这感觉……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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