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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气氛沉凝。
高大的书架倚墙而立,密密匝匝地排满了各色卷轴典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年纸张、松烟墨锭以及淡淡檀香的气息,闻之令人心神安定,却也无端生出几分敬畏。
寻常书房多悬字画,但此间却别具一格。
正对着大门的素白墙面上,只孤零零悬挂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
端坐在书案后之人,正式当今的礼部尚书,钟氏家主,钟隽。
他穿着一身颜色深重的曲裾深衣,面料厚重,垂感极佳,广袖逶迤,一丝不苟。
即便是身处府内书房,此次又为私下见面,衣着也无半分懈怠,每一丝褶皱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服帖而规整。
其人威仪端庄,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眉宇间因惯常紧蹙,而形成一道浅浅的竖纹。
那一双凤眼极为漂亮,优美的弧度本该是风流蕴藉,却因其主的冷然神情而显得锐利逼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令人不敢轻易与之对视。
他的长发以玉冠束起,整整齐齐,无一根乱发。
“那陈琬,好似是颍川陈氏之人……”
那官员知晓陈襄与钟家的仇恨,并不想在钟隽面前提及此事,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汇报。
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钟隽的面色。
“叔秀前几日和我说起,”钟隽将手中的书简放到桌案上,“他在城外剿匪时,碰见一位来京城赶考的陈姓士子。想必就是此人。”
钟隽面色平静,好似并未因对方的话语而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不过是文人墨客间的消遣,博得些许虚名罢了,无甚影响。”他的声音低沉平稳。
“不必理会。”
听到这四个字,官员如蒙大赦,低头称是,躬身深深一揖,而后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余下那独特的、混合了书卷、墨锭与檀香的气息,依旧沉静地萦绕。
钟隽的目光落回到桌案上摊开的书简之上。
那上面的字迹飘逸潇洒,又带着几分无法忽视的锐意逼人。其间书写的经略构想,更是带着一股开山裂石的气魄。
这是武安侯陈襄,昔年呈递的奏章。
陈家人……
钟隽俊美的面容沉沉,目光从书简上移开,又落在墙壁上悬挂的那柄宝剑上。
宝剑的剑身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这柄剑,是他曾经的佩剑。
曾饮过他,和陈襄的血。
陈襄。
陈孟琢。
钟隽无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铁锈与血腥气,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滚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不受控制地悄然抚上自己的脖颈。
那被层叠的高领布料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皮肤之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钟隽的眼前一阵恍惚,记忆又回到了当年。
兵马撞开钟府的大门,凄厉的哭喊与甲胄碰撞、兵刃出鞘的冰冷声响交织成网,将百年望族的颍川钟氏牢牢困锁在其中。
祠堂中,他狼狈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个脆弱的稚童,在那道迎面走来的身影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不堪一击。
陈襄穿着一身戎装,黑色的发高高束成马尾,甲胄上沾染着未干的泥泞与血污,就这样逆着光,走进钟氏祠堂。
对方在森然林立的、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的注视之下,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地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然后,钟隽便听到了那道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声音。
“降,还是死?”
那道声音穿透了喧嚣与混乱,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那一瞬间,钟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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