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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老丁把烟按灭,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语气依旧严肃,沉重的托付,“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敬畏两个字,不是写在纸上的,是刻在骨头里的。你要带人,就得把他们的命,看得比天还大,比你自己那点聪明算计和任务成果,全都大!”
老丁看着王小小那双清亮的眼睛,听着她字字清晰、直指核心的保证,心里最后那点硬撑着想要继续教训她的劲儿,就像阳光下的冰碴子,悄无声息地化了。
但他脸上还是那副板正的、严肃的、带着余威的神情。他是长,是丁爸,架子不能全垮。
“哼。”他从鼻子里出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哼声,又看了王小小一眼,目光在她明显吃饱喝足、恢复了点精神气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宣布禁闭结束,没有说原谅,甚至没再提“错”字。
他只是转过身,背着手,迈步就朝门外走去。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只是来视察了一圈。
走到门口,他停住了,却没回头,只有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没好气的味道:
“还杵在那儿干什么?”
王小小愣了一下,看着老丁那挺直却莫名显得有些“傲娇”的背影,眨了眨眼。
老丁微微侧过一点头,眉头似乎又皱了起来,但眼角细微的纹路却松了些,“等着我八抬大轿请你啊?赶紧的,跟上!一身兔毛血腥气,回去给我收拾干净!像什么样子!”
王小小瞬间反应过来,心头那点残余的忐忑和沉重全飞了,嘴角差点没压住要往上翘。
她利落地从床上跳下来,因为吃饱了甚至觉得有点劲头过剩。
“是!爹!”她声音响亮地应道,快步跟了上去,像个终于被家长从老师办公室领回家的小学生。
门口的警卫员显然也有些懵,看着老丁出来,又看着王小小跟着出来,一时不知道是该拦还是该敬礼。
老丁目不斜视,只丢下一句:“解除看管。”便径直往前走。
王小小乖乖跟在老丁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前方那个背着手、走得虎虎生风的背影。
午后的阳光照下来,拉长了两个影子,一前一后,一挺直一跟随。
寒风还在吹,但阳光好歹有了一点暖意。
走了一会儿,眼看快到他们西北角落,老丁忽然又开口,声音不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身后的小尾巴听:
“回去先睡觉。睡足了,脑子才清楚。”
“叫王煤把那堆兔皮处理干净,别糟蹋东西。”
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瞥了王小小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货真价实,“再有下次,我就真把你扔炊事班喂猪去,吃多少干多少,看你还敢不敢拿自己当牲口使。”
王小小缩了缩脖子,这回是真的乖巧点头:“不敢了,爹。”
老丁似乎又哼了一声,但没再说话。
走到小院门口,他脚步没停,只挥了挥手,意思是“赶紧滚进去”。
王小小回到屋里,看见贺建民。
“爹,他们呢?”
贺建民皮笑肉不笑说:“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学开汽车开汽车,我全部赶走了,免得我打你给他们看到不好。”
王小小:“……”
他开口,声音不高,没什么火气,却像冰冷的解剖刀,“从头到尾,一桩一件,给老子捋清楚。”
王小小站在他面前,像个小兵面对教官。
她吸了吸鼻子,开始复述。
从陈国栋给的手令,到她的区域选择,人员分工,热量计算,时间切割……她尽力说得客观、详细,不带委屈,也不带自辩。
贺建民一直听着,烟快烧到手指了才弹一下灰。他的表情在烟雾后模糊不清,只有偶尔闪烁的眼神,锐利如鹰。
等她说完,贺建民把烟蒂扔在地上,用厚重的棉鞋底碾灭。
“行,计划听着是那么回事,比不少参谋强。”他第一句话居然像句夸奖,但紧接着话锋就转了,“可你算漏了三样。”
王小小抬起头。
“第一,你算准了兔子,算准了天,算准了你们的胃和皮,可你算漏了‘人心’。老丁是什么人?他看着你们几个小崽子,就像看着当年他手底下那些兵蛋子。你带着人在冰天雪地里扑腾一天一夜,在他眼里,那不是打猎,那是冲锋号吹响了人没回来!你光琢磨怎么不冻死,可你琢磨过他怎么‘怕’死吗?”
王小小嘴唇动了动,没出声。这正是她检讨里写过的。
贺建民伸出第二根手指,“你算准了‘一天’的机会,可你算漏了‘退路’。陈政委给你手令,是让你酌情去干,不是让你把全副家当都押上去赌这一把!你要是当时只下一百个套,打几十只兔子,老老实实回来,谁会说个不字?你非要把效率拉到顶,把自己和所有人都逼到极限,这叫贪。战场上,贪功冒进,死得最快。”
王小小垂下了眼。这一点,她没想得这么透。
“第三条,”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冰冷,“你算准了分配,算准了交上去能堵住大多数人的嘴。可你算漏了一样东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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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小疑惑地抬起头。
“名”?
“对,名声,名头,名气。”贺建民盯着她,“六百只兔子,一天一夜,零下三十度,你们六个人,你知道这在别人嘴里,会传成什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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