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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斐然放下金澜剑,在房中踱步,方才与伏音所聊其实不多,但他的每一句话对她而言都至关重要。
她摇头道:“我们只能暂且如此推测,他需要这样一种修补生发之物,普通的灵草灵药都不行,只有天地灵脉这样的宝物才可以。
那么,他若是受伤,也必定是极难治愈的伤,又或者,其实并不为疗伤。”
这个问题暂且不能得出答案,她来回走动,步履也渐渐加快。
“还有,方才伏音所言,他既是人皇登基之前拜入密教,却再未见过人皇登基,便意味着即便重生,他也没能再回到那个时候。
道主若是当真能带领他的信徒重生,那么重生的时点,或许是难以变更的,至少不会如伏音等人所愿。
那么,这般一次次地重来,到底是道主的本意,还是信徒的祈愿?
如果重生的起点有所限制,那未来呢?他又会在什么时候选择回到过去?”
林斐然语速渐快,屋内的脚步声咚咚作响,说到最后,已然像是自问自答的呓语。
“斐然……”师祖眉头微蹙,他觉得林斐然现在的状态不算好,下一刻,她移动的身形便被强硬按下。
如霰站起身,一手压在她肩头,微微俯身望向她的双目,直到那对黑眸终于聚焦在他面上,他才直起身。
“你刚入神游境不久,神魂飘然,会有焦躁之感是正常的,越是这样的时刻,越要冷静,否则就离入魇不远了。”
林斐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呼吸竟有片刻停滞,额角不知何时也溢出薄汗,沉重的心跳声尚且回荡在耳膜,颈上青筋正轻轻抽动。
如霰的手并未收回,而是上移,微凉的指尖落在跃动的脉搏处,如同安抚一般摩挲着,随后缓缓按下。
“你需要好好休息几日。”他出声道。
林斐然没有否认这句话,她走到桌旁坐下,紧绷的双肩微微放松,但也未能完全将这些抛开,她早已经习惯这样不断的思考,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师祖无声看去,向来能言善道的他,此时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师祖。”反倒是林斐然先出声,“方才我说起重生一事,您好像并没有那么惊讶,是早就知晓,还是在飞花会时才明白这些?”
林斐然此时难以停下思索,便只好转移注意力,将问题落到师祖身上。
师祖一顿,没想到她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这里,默然片刻后,他颔首:“是在飞花会上知晓的,那时我见到了医祖,他并没有言语告知,而是让我‘看’到这一切,故而,我也无法对你言明。”
飞花会的一切都是圣人们的启示,这一点她早已察觉,此时也并未惊讶,但她仍旧有个疑问。
“师祖,我在铁契丹书中见到了那位圣人,他同样经历了这样的数次重生,但他是无意的,而朝圣谷的圣者们亦有此经历,我想知道,他们是无意间回到过往,还是与密教有所往来?”
师祖回想起那几日,无声叹道:“自然是无意间的,朝圣谷数位圣人之中,其实亲历者重生者也只有三五人,早在他们坐化入谷之前,便有一位圣者以命为代价,将此事推演数次。
他想找出破开密教之局的办法,但不论推演多少遍,结局都只有一个。”
天道五十,定下四九,只余一线生机。
所以他们一直在等,等待变数的出现,终于等来了林斐然,可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师祖想到她方才的神情,心中难免不忍。
但有些路总要走下去。
“推演的尽头,密教成事,天幕全然暗下,然而世间并未像密教所说那般迎来新世界,而是寂然一片,几乎再没有生灵存活。”
林斐然看向窗外,想到自己与道主最后一个赌约,心中难免泛起波澜。
她默然片刻:“师祖,我们如今连道主的真实目的都没有摸清,谈何对峙?他如今说不定就被众人簇拥在密教主殿,我们又要如何才能抓住他,停下这一切?”
师祖看着她:“我已经让张思我等人联系各派宗主,若能联合更多势力对抗密教,自然更好,但究竟要如何停下这一切……”
他眼中划过一丝不忍,甚至将视线收回:“斐然,我们的所作所为俱都已经被定在‘四九’之中,你是唯一的‘一’。”
这话他之前就说过,林斐然是唯一的变数,只有她才能撬动这一成不变,即将滑入死亡的既定局面。
到底要如何做,一切都由她来决定。
这一次,师祖没再继续询问铁契丹书之事,他起身走到门前,望向檐下那盏灯火,在这样的极夜之下,就连扑火飞蛾都不见踪影,院中寂静一片,鸣虫也无。
恰在此时,屋中忽然燃起一点火光,隐隐灭灭,光影绰绰,带着一种慌忙与不详。
这是张思我在联系她。
林斐然抬手结印,火光匆匆灭去,一团坠落在桌上,霎时如同迸溅的火星一般绽开,熔熔赤色似岩浆流动,一笔一划勾出张思我的面孔。
“不好了!”
他匆忙开口,连向师祖行礼都全然忘记,眼中满是急躁。
“我们正在中州北部,这里大多是从北原迁移而来的百姓,也是最初染上寒症的患者,而就在今晨,一阵寒潮再发,不少人挺不过去,已然殁亡,他们死后,肉身未腐,但……
俱都化作座座石灰之像,再无生机。”
他抬起手,赤色熔浆中的场面开始变化,逐渐显出中州北部的场景。
只见一点白色从中透出,又很快蔓延开来,连接出一片吹着朔风的城池,城中雪色漠漠,火把燃出的光只堪堪将主街照出一点模糊的轮廓。
街中,来往行人如蚁,而这样的蝼蚁已经很少,城中更多的是一座座破败的人形石像,老少皆有,他们随意散落在街边,与这座风雪城池一同变得腐朽。
不止是人,就城角处胡乱生长的野草,也失了色彩,变成灰石一般的色泽,永久静立在城边。
张思我沉声道:“北原寒症已至尽头,万物衰败,已成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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