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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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无影手（第1页）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几乎习惯了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山林草木、豆腐青菜为伴的生活。手上的茧子成了勋章，站桩时的酸痛成了日常，连苏琪都很少再抱怨，反而时不时能沉浸到那种“心手合一”的奇妙状态里。

这天，修行内容再次升级——面案。

静心师太将我们领到厨房，指着那一大盆刚刚和好的、光滑细腻的面团，以及旁边一堆红红绿绿的蔬菜汁、果蔬粉，淡然道：“今日，做面点。‘千丝银卷’与‘四象开花馍’。”

苏琪一听“面点”，眼睛瞬间亮了，她在店里就喜欢鼓捣这些：“老师！这个我在行！包在我身上！”她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师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自己先取了一小块白面团。她双手覆于面团之上，并未见如何揉搓，只是十指如同抚琴般，以一种奇异而富有韵律的节奏轻点、按压、牵引。那面团在她手下，仿佛拥有了生命，自动延展、折叠、旋转，度快得几乎生出残影！

我和苏琪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师太的手像是有磁力，面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在她指间欢快地跳跃、变形。不过几个呼吸间，那块面团就被拉成了粗细均匀、细如丝的龙须面，根根分明，绝不粘连。她手腕一抖，那束“银丝”便如同瀑布般散开，柔顺地垂落下来。

这还没完。师太又取了几块染了色的面团，十指翻飞，如同穿花蝴蝶，不同颜色的面在她手中被搓、捻、捏、压，巧妙地嵌入主面团中。最后，她将处理好的面团放入蒸笼，旺火急蒸。

片刻后，蒸笼揭开，热气腾腾中，只见七八个馒头安静地躺在那里。馒头顶部，竟然自然开裂，形成了如同花朵绽放般的纹路，更神奇的是，那开裂处，隐约能看到红、绿、黄等色彩交织成的、如同天然大理石般的瑰丽花纹！

“哇！！！”苏琪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合不拢，“老师！您这是……魔法吧？！”

我也被深深震撼。这已经不是厨艺了，这是将内力、掌控、节奏、美感融为一体的极致艺术！

“此乃‘无影手’。”师太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了拂灰尘，“非为炫技，旨在练其指力、腕力、心力，以及对物料性状、水分、火候的精准把控。心到，意到，力到，形自生。”

轮到我们了。苏琪信心满满地抓起一团面，学着师太的样子双手翻飞，结果那面根本不听使唤，要么粘得满手都是，要么被她用力过猛扯断，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搞成了个大花脸，面团也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坨。

“啊啊啊！这面它欺负我！”苏琪气得哇哇叫，脸上沾着面粉，像个委屈的圣诞老人。

我比她更惨。试图去模仿那种轻柔而富有韵律的力，可手指僵硬得像木棍，要么力道不够，面纹丝不动，要么突然力，直接把面捅穿。拉龙须面？拉出来的更像是胖蚯蚓，还是断成好几截的那种。做开花馍？那面团在我手里像是有了叛逆期，死活不肯“开花”，蒸出来就是个死面疙瘩。

静心师太在一旁看着，也不着急，偶尔出声点拨。

“苏琪，力散而不聚，心浮而不定。面团非仇寇，何故如此用力？”

“林薇，意僵而神滞，手腕如铁。放松，感知其柔，引导其韧。”

我们俩在面案前折腾得大汗淋漓，面粉飞扬，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且滑稽。苏琪试图用蛮力征服面团，结果被面团“反击”，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则因为过度专注，没留意脚下，被自己掉落的“胖蚯蚓”面滑了一跤，差点表演个平地摔。

净尘小师傅进来取东西，看到我们这副尊容和满屋狼藉，默默低头，肩膀微微耸动，快步离开。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手上、脸上、身上全是面粉。但渐渐地，在师太的指引和无数次失败中，我们开始捕捉到一丝丝诀窍。

不能用力对抗，要像站桩一样，沉肩坠肘，力由地起，通过腰胯传递，最终凝聚于指尖那一点微妙的震动。要感知面的筋性、湿度，像感知木纹一样，找到它愿意被拉伸、被塑造的那个“势”。

当我终于第一次成功拉出一束虽然粗细不均、但总算不断裂的“粗丝”面时，那种喜悦难以言喻。苏琪也终于让她手里的面团，勉勉强强开了几道歪歪扭扭的“花”。

虽然距离师太的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我们已经触摸到了门径。

晚上，我们吃着自己做的、奇形怪状但味道意外的扎实有嚼劲的面条和开花馍，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就连那失败品死面疙瘩，蘸着师太调的酱汁，也觉得格外香甜。

静心师太看着我们，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欣慰。

“修行无涯，然时日已至。”她缓缓开口，“你二人根基已初步奠定，往后修行，在于日常，在于坚持。明日，可下山去了。”

我和苏琪愣住了。明天……就回去了？这近一个月的素心庵修行，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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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顿时涌起强烈的不舍。这片清静之地，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师，这段虽然辛苦却无比充实的日子……

“老师……”我声音有些哽咽。

苏琪也红了眼圈，放下手里的馒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静心师太微微颔：“红尘亦是道场，餐馆亦是修行之地。将此处所学，融入彼处烟火，便是最好的修行。去吧。”

她起身，从袖中取出两本薄薄的、线装的、纸张泛黄的小册子，递给我们。

一本封面上写着《清心膳要》，另一本则是《养气导引图》。

“此乃庵中历代流传的素斋心得与养气法门，赠予你二人。望勤加修习，莫负初心。既然你们二人乃是我佛门俗家弟子，日后你二人如果在红尘中感到迷惘，佛法或许可以为你们点起明灯。”

我们郑重地接过，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不仅仅是两本书，更是一份传承与期许。

第二天清晨，我们最后一次在素心庵站桩、打扫、向师太叩别。带着满身的功夫，满心的感悟，以及那两本珍贵的册子，我们踏上了返回省城的路。

车子驶离西山，后视镜里，素心庵渐渐隐没在苍翠之中。

苏琪摸着怀里那本《养气导引图》，兴奋又惆怅：“薇姐，我感觉自己像武侠小说里学成下山的弟子！”

我看着窗外飞倒退的风景，感受着体内那股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沉稳气息，以及脑海中那些对食材、火候全新的理解，微微一笑。

是啊，下山了。

带着从静心师太那里学来的“武功”和“厨艺秘籍”，省城的江湖，我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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