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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娘真的死了,我爹……也过得不大好。”
柳暇停了停,给他擦了手,打过水,带他到旁边擦衣裳上的尘土。她问:“你的祖母为什么要去修行?”
“她不喜欢我,一直都不喜欢我。在我三岁的时候,她拧我的脸,骂我是扫把星,骂我娘是短命鬼,叔父看到以后大怒,让她别府而居。”
“以前我们家有一座很漂亮的别院的,叔父的意思是,以后祖母就住到别院去,不要再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是我爹不许,我爹叫叔父把别院卖了。”
“自我模糊记事,爹就不管家里的事,但那天破天荒地,他管了祖母打骂我的这件事,执意卖了别院,送祖母到抚善寺去修行。”
柳暇好奇:“你祖母看上去凶得要命,她会肯吗?”
魏英说:“不肯。那些事我没看见,不是很有印象了,不过胭脂姐姐说,当时祖母还哭闹寻死来着,我爹不理会,说要么她乖乖去抚善寺,要么她饿死在家里再风光大葬,后来是小祖母挺身出来,说愿意陪祖母清修,祖母这才不情不愿去了抚善寺。”
她摸摸他的小脸,一句“还疼不疼”终究忍着没问出口。
“我叫魏英,字知昔。我的名是圣人取的,那你知道我的字是谁取的吗?”
“谁?”
“我爹。”
这孩子有些话多,没人问他,他只顾一股脑全告诉别人。
“知昔,叔父说是纪念我娘——知道过去,知道我之所来。”
“我到开蒙学书了,爹才想到没给我取名,可是圣人已经赐下一个‘英’字给我,不能再改的,‘知昔’就成了我的别名,是我的小字了。”
“从小到大,我耳边总有别的声音,那些声音告诉我,其实我是叔父的孩子,又说,正是因为这样我爹才不亲近我,听的次数多了,我都信了……”
柳暇抬眸望着眼前这个小孩子。
魏英未觉,微微低着脸,略显得苦恼地继续往下说:“你不知道我叔父对我有多好,他对我真的太好了,好到如果他是我爹,我也不会介意的。”
“有一回我就偷偷问他,我可不可以喊你爹?叔父很吃惊,然后他告诉我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还问我,是不是有人和我说过什么糊涂话。”
“他不让我喊他爹,我就知道了,他不是我爹。我听见的糊涂话,都只是不知情的人们说起的傻话,没必要往心里放。”
他又很快乐说起,实则没什么人敢明面说他是私生子的,因为他拥有天子赐名,因为吴王曾经说散播流言者要杖责一百,因为他爹魏君行是大唐功臣,而且这位功臣是位武将,会提剑砍人。
至于私底下的流言,不能禁绝实属常事,不听就行了。
魏家的家事,柳暇不便多言,她替他擦去衣上尘污,让他吃了饭。过后,时辰也还是很早,她就与胭脂说:“我这里乱,你带你家小郎君去找魏学士吧。”
魏君行不在家,能护住英小郎君的只有魏云意。
胭脂会意,领着魏英往弘文馆去了。
柳暇慢慢地收拾着院子。
柳叶过来帮忙,她带着无比厌恶的神情重重比划道,曾听阿兄说你婆母不是好人,今日一看,她还真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柳暇讥诮地弯起嘴角,摇头感叹:“这么多年了她竟半点没变,寻衅滋事只敢选魏君行不在的时候。”
【】
夜色重。
霍姨娘就在屋外,但魏云意并不请她明证什么。
魏夫人私心可怜自己在寺里白吃了多年苦头,新仇旧恨并发,撒泼哭嚎一声盖过一声的凶,最后厉声叫道:“……那起子贱人打坏了你亲娘的手,你也不管管吗!”
“你不惹事,手会被人打伤吗?”
“我、我是京中贵家女眷,他们算什么东西,怎能伤我发肤?这口气你咽得下就枉为人子了!”
魏云意的耐心一分分耗尽,他冷颜反问:“你打阿英的事又如何说?他身上还有淤青,我不为他出头,是不是也枉为他的叔父?”
“他和贱婢胭脂就是一伙……”
“够了!娘从来只会说,错在别人。我已听腻了。”
“哎呀呀天可怜见……”魏夫人垮下脸,捶胸悲哭,呼天抢地埋怨着,“我造孽生你们两个,我何苦来哉?你……你和你兄长一样,都是被那个女人迷了心窍了!这真是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魏云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起身走到门口吩咐:“明日请大夫再来看一趟,不管哪里伤哪里痛,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后日一早就送她们出城。”
魏夫人责骂他无情。
魏云意丝毫不在意她还在说的那些难听话:“娘就早些回抚善寺去。往后,没有兄长首肯,您就别回来了。”
次日,霍姨娘悄悄出了门。
金乌酒馆外,春风细凉,柳条微摆。
霍姨娘知道时辰还早,酒客不会来这样早,她是想再见见酒馆的那位掌柜娘子:“请问……”
正扫地的小丁抬头,他细看了几眼,认出她后当即怒眉:“魏家的,你还敢来?!”
他横起扫帚就要将来人赶走。
霍姨娘连忙摆手:“我我我和夫人不同,我不会打人的!我只是想见见你家掌柜娘子,和她说几句话……”
小丁看她还算面善,将信将疑地放下扫帚,他喊来柳叶,柳叶打量霍姨娘一圈,让她且在厅堂稍坐片刻。
后来面对面见到柳暇,霍姨娘显得很激动,她望着坐在对面的人,几乎是要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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