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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走这边,府里请。”
崔管事见势快走几步,躬身抬手请阿洛和诸葛倾往刺史府行去,堪堪隔在阿洛和倒地的郑月婕之间。
阿洛冷脸立在原地,见诸葛倾朝她走来。他面色淡然,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踟蹰着又看了眼被诸葛府侍卫抱在怀中的孩子,终是没再说什么,在祁向松等人的殷切问候中,与诸葛倾并肩步入刺史府。
她不认为郑月婕胡言乱语,自半年前离开蜀中,到京城再到山南,这一路上郑月婕这般遭遇的百姓她已经遇到好几个,都是缴纳不了官府赋税,或被迫抵押田地,或被迫放弃祖产,更有甚者卖儿卖女……
而朝廷早失去对各州府的辖制,近些年各地赋税几乎不会运缴到京城国库,大多是被当地豪强和官员截流。落到每户百姓,如何收取钱粮赋税自然也是当地官府说了算。
“夫人?”
耳边传来诸葛倾的声音,阿洛抬眸回神,却是宴上诸人要举杯了。
她收回思绪,弯了弯唇对众人执起案上白玉夜光杯,抬袖掩面,饮尽杯中酒。
舌尖微甜,是甘醇绵软的果酒,不甚醉人。
午间是家宴,除了阿洛和诸葛倾,便是刺史夫妇,以及刺史家一对儿女,大的男孩十一二岁,小的女孩不过总角年纪。
此时阿洛左手边坐诸葛倾,右边是刺史夫人。
华服金钗的刺史夫人执壶为阿洛添酒,软声笑道:“这是西域的果子酒,味儿好不醉人不说,还有助睡眠,晚些我让人送一壶到妹妹房里去。”
眼下已是午时,回门省亲却是不着急赶路回兴元府,今夜阿洛和诸葛倾原就是要歇在凤翔刺史府的。
阿洛含笑谢了刺史夫人:“受了姐姐的好酒,那我可得回礼,听闻姐姐喜好绸缎铺子,我嫁妆里恰有那么几家,便赠予姐姐如何?”
刺史夫人眼角笑意凝固,她下意识偏头看了眼祁向松,却见那厢祁刺史笑得面带红光,正与诸葛倾推杯换盏,似乎并未在意她与温小姐说什么。
她干笑一声:“妹妹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是腆着脸占妹妹便宜么,使不得使不得。”
“几件铺子而已,不值什么,姐姐可别与我客气。”阿洛眉眼间笑意浅淡,却不松口。
“唉,这……”刺史夫人面露难色,手指又紧了紧酒壶手柄,将那酒壶放到桌上,“其实方才的事管事已同我说了,妹妹有所不知,那铺子原先确实是那郑姓妇人家的,后来他们还不了债,便抵押给了舍弟,舍弟又转给了我……”
“扰了妹妹与二公子省亲真是不该,我去与舍弟说道说道,一个女人拉扯孩子也不容易,总得给人活路不是?”
阿洛看刺史夫人片刻,弯唇浅浅一笑,指尖搭上那杯新添的果酒:“那可劳烦姐姐了。”
“妹妹这才是折煞我了。”刺史夫人拿起手边白玉杯,眉间笑意复又舒展开来。
……
宴后刺史夫人将阿洛送到了东厢院落,原先在刺史府时,阿洛与温羽凝等人便是在此落脚。
阿洛换了身轻便的鹅黄罗裙纳凉,不多时便听到院里传来人声,是祁向松将诸葛倾送回来了。
她想了想,放下手中团扇,等到院子时祁向松已离去,诸葛倾正与季平站在游廊遮阳处说话。
“……方才喂了些米糊,已将孩子送到了那妇人身边。”季平正在说郑月婕的事。
“那郑姓妇人醒了?”诸葛倾问。
季平颔首:“眼下还在柴房关着。”
这片刻功夫,阿洛已走到二人身边。
甫一靠近,忽有一阵清风吹过,带来诸葛倾身上一丝极淡的酒气。那气味并不浓烈呛人,反在夏日的熏热中透出些清冽。
午间阿洛见他饮了不少酒,他与祁向松喝的是陈酿,极易醉人,但眼下看诸葛倾,似乎并无醉意。
她眸光微动,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撤了半寸,却是抬眼看向季平:“你带我去柴房看看,我有事问她。”
*
柴房门口只守着个年轻小厮,见阿洛等人过来,他躬身一揖,抬手拍了下木门:“贵人看你来了!”
而后哐一声推开门,退到了一旁。
阿洛早已听到小孩的咿呀声,大约是吃饱了躺在母亲怀里,这会稚嫩的牙牙声听上去自足又可爱。
夏日的柴房热烘烘的,好在尚算通风干燥。
郑月婕坐在柴堆上,垂首抱着那蓝色印花襁褓,襁褓中小手臂扑腾着,听见响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朝阿洛这边看过来。
对上那小儿春雨洗过一般的乌黑大眼,阿洛唇角不自觉漾开一抹暖融融的笑意,她走得离那对母女又近了些:“他们可有给你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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