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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观棋用桃木剑挑开最后一缕绿雾时,毒泉底部的黑铁笼子终于完全显露出来。笼壁上缠着的腐心藤已被烂根膏烧得焦黑,露出里面斑驳的铁锈,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敲击过。笼子里的怪物蜷缩着,绿鳞在火把光下泛着死气,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守泉灵?”陆九思举着火把凑近,火光映出怪物的脸——既有人类的眉眼,又有蛇的竖瞳,鼻梁两侧覆盖着细密的绿鳞,嘴唇开合时能看见尖利的獠牙,“这模样……倒像是《山海经》里说的‘烛龙’,只是没那么大。”
怪物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竖瞳里闪过丝警惕,却没挣扎。它的左前爪被铁镣锁着,爪尖嵌在笼底的石缝里,像是曾拼命想抓牢什么。“别……别碰那笼子……”它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笼壁……涂了‘化骨水’,沾着就烂。”
陈观棋果然看到笼壁上有层油亮的液体,刚才被藤蔓挡住没现,此刻沾到掉落的火星,竟“滋滋”冒烟,铁笼的锈迹以肉眼可见的度剥落。他想起乙九手札里的记载:“天枢支秘制化骨水,以腐心藤汁混合汞砂,触之骨肉消融。”
“是穿紫袍的人把你关在这的?”他蹲下身,与怪物平视。这怪物虽然样貌可怖,眼神却透着股疲惫的恳切,不像是要害人性命的邪物。
守泉灵的竖瞳缩了缩,像是被“紫袍”二字刺痛。“三年前……他带着铜符来的,说要借泉眼养‘龙蛊’。”它的声音低了下去,绿鳞间渗出细密的血珠,“我不答应,他就往泉里倒化龙水……那水是用百种毒物熬的,地脉都被染成了绿色……”
赵虎突然指着笼子角落:“那是什么?”
火把光扫过去,只见角落里堆着些残破的鳞片,比守泉灵身上的大两倍,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陈观棋用桃木剑挑过一片,鳞片背面刻着个模糊的“枢”字,与他左耳的铜钱耳坠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是上一代守泉灵的鳞片。”守泉灵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爹……为了护泉眼,被紫袍人活活剥了鳞,熬成了化龙水的药引……”
野狗突然对着笼子狂吠,前爪在地上刨出浅坑,鼻尖几乎要碰到笼壁。陈观棋拽住它时,现它的爪子上沾了点绿雾,正以极慢的度侵蚀皮毛——这雾比之前的瘴气更毒,连桃木都未必能完全克制。
“穿紫袍的人,带的铜符上刻着什么?”陈观棋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玄枢令,令牌在掌心微微烫,“是玄鸟,还是别的图案?”
守泉灵的竖瞳猛地收缩,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是……是条蛇缠在剑上……蛇眼是红的,剑身上刻着‘天枢’二字……”
陈观棋与陆九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天枢支的令牌是铜制的,正面刻“天枢”,背面刻蛇缠剑图案,这是玄枢阁档案里明确记载的。但紫袍……天枢支的人向来穿黑袍,穿紫袍的只有一种可能——掌令以上的核心人物。
“他是不是少了根小指?”陆九思突然问,声音有些颤,“我在师父的密档里见过幅画像,天枢支上任掌令‘紫虚子’,据说当年在泰山论道时被人斩了小指,从此穿紫袍遮伤疤。”
守泉灵的身体猛地一震,绿鳞瞬间炸开:“是他!就是他!他左手小指是断的,拿铜符时总用拇指遮着……”
陈观棋的心脏沉了下去。紫虚子,李天机的师父,三十年前天机门内乱的始作俑者,传闻早已死在追杀玄松子的乱战里。若他还活着,那当年的内乱恐怕另有隐情,师父的失踪也绝非简单的“引开追兵”。
“他养龙蛊做什么?”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笼子底部的石缝上——那里有圈凹槽,形状与镇脉龟甲的边缘完全吻合,“是不是为了打开什么东西?”
守泉灵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挣扎要不要说。最终,它抬起头,竖瞳里闪过决绝:“他说……绿鳞坡的地脉连着天机谷的‘锁龙关’,龙蛊成了,就能咬断关隘的地脉,放出里面镇压的‘阴龙煞’……”
“阴龙煞!”陆九思失声惊呼,“《青囊经》里说那是地脉最凶的煞气,一旦放出,方圆千里都会变成死地!”
陈观棋突然想起七里沟的阴龙煞虚影,当时只以为是借命局引动的余波,现在看来,恐怕是紫虚子在试蛊——用借命局的怨气喂养龙蛊,等时机成熟就彻底放出阴龙煞。
“笼子底下的凹槽,是不是要镇脉龟甲才能打开?”他用剑尖敲了敲石缝,“你爹当年是不是就守着这块甲?”
守泉灵点了点头,绿鳞间的血珠滴落在地,竟在石缝里汇成个小小的“枢”字。“我爹说,七块镇脉龟甲拼在一起,能召唤‘地脉神龙’,克制阴龙煞。紫虚子找的,就是剩下的六块……”
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是墨绿色的,“我快撑不住了……化龙水已经渗进骨头里……”它用尽力气抬起右爪,爪心托着块指甲盖大的玉片,玉片上刻着半颗星子,“这是……我爹藏的甲片……你们拿去吧……去落星坡找……找‘星泉’……那里有块刻着北斗的甲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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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片刚碰到陈观棋的指尖,守泉灵突然出声凄厉的嘶鸣,身体在笼子里剧烈抽搐,绿鳞成片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肉。陈观棋想破笼救人,却被陆九思拽住:“别碰!它在化骨水的雾气里撑了三年,已经油尽灯枯了!”
守泉灵的目光渐渐涣散,却死死盯着陈观棋左耳的铜钱:“你是……地脉传人?玄松子的徒弟?”它笑了,獠牙上沾着绿血,“他说过……会有人带着铜钱来……救这方地脉……”
它的身体渐渐透明,化作点点绿光融入石缝,最后留下句微弱的话:“紫虚子……在星泉边……埋了‘龙蛊卵’……小心……”
绿光散尽时,黑铁笼子“哐当”一声碎裂,露出底下完整的凹槽,形状与守泉灵交给他的玉片严丝合缝。陈观棋将玉片嵌进去,凹槽突然亮起微光,在石壁上投射出幅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落星坡的星泉。
“原来如此。”他握紧玄枢令,令牌的温度越来越高,“紫虚子根本没死,这些年一直躲在绿鳞坡养蛊,李天机只是他的幌子,真正的目标是天机谷的阴龙煞。”
陆九思翻着笔记本,指尖在“紫虚子”三个字上重重画了圈:“师父说过,紫虚子最擅长‘偷天换日’,当年就是他伪造玄松子通敌的证据,才引了天机门内乱。他现在让李天机跳出来,说不定是想趁机夺走剩下的镇脉龟甲。”
赵虎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照亮他凝重的脸:“那星泉的龙蛊卵怎么办?要是被他孵化出来……”
“去星泉。”陈观棋站起身,将嵌着玉片的石槽记在心里,“不仅要找北斗甲片,还要毁掉龙蛊卵。”他摸了摸野狗的头,这狗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他脚边睡着了,大概是守泉灵消散时的绿光安抚了它,“天亮就出。”
野狗似乎听懂了,耳朵动了动,往他怀里缩了缩。陈观棋低头时,现它的爪子上沾着片守泉灵脱落的绿鳞,鳞上的纹路竟与玄枢令背面的星图隐隐重合——这鳞片,或许也是克制瘴气的宝贝。
夜色渐深,毒泉底部的石槽还在着微光,像是守泉灵留下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陈观棋望着落星坡的方向,那里的星子比别处亮,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等待。他突然想起守泉灵最后那句话,玄松子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留下铜钱当信物,才让乙九他们守护镇脉龟甲。
原来师父从未离开,他的目光,一直透过这些线索,注视着自己一步步走近真相。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野狗突然惊醒,对着洞口狂吠。陈观棋握紧桃木剑,却见洞口飘来片荷叶,叶上放着个竹筒,正是守泉人老者用的那种。
竹筒里是封信,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紫虚子带了十二人去星泉,每人腰间挂着铜符,能召小蛊。甲片在星泉中央的石龟嘴里,龙蛊卵埋在泉眼东侧的柳树下。——丙七”
陈观棋的手指猛地收紧。丙七没死?他怎么知道他们要去星泉?信末没有落款,只有个小小的“枢”字,与守泉灵血珠汇成的字一模一样。
“是陷阱吗?”陆九思看着信,眉头紧锁。
陈观棋将信凑近火把,信纸边缘立刻浮现出层淡绿色的粉末,正是守泉灵鳞上的那种。“不是陷阱。”他认出这是地脉一脉的“显影粉”,遇热才会显现,只有真正的自己人知道,“丙七藏起来了,他在帮我们。”
野狗突然对着信纸叫了两声,用爪子扒拉着陈观棋的手腕,像是在提醒什么。陈观棋将信纸翻过来,背面果然有行极浅的刻痕,用指甲划出来的:“紫虚子的铜符,怕你左耳的铜钱。”
他摸了摸左耳的耳坠,铜钱在指尖微微烫,像是在回应某个尘封的约定。原来师父留下的不仅是信物,还是克制天枢支的利器。
“出。”陈观棋将信烧掉,灰烬被风吹散在泉底,“让他们看看,地脉传人的铜钱,到底有多硬。”
陆九思和赵虎立刻收拾行囊,野狗跑在最前面,爪子上的绿鳞闪着微光,像是在为他们引路。洞口的晨光越来越亮,将三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通往落星坡的路上,像一串正在解开的绳结,每往前走一步,就离真相近一分。
星泉边的柳树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龙蛊卵?北斗甲片是否还在石龟嘴里?丙七又躲在哪个角落,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陈观棋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握着师父留下的铜钱,跟着野狗的指引,总有一天能将所有绳结解开。就像守泉灵说的,地脉的正气,从来都藏在那些看似微弱的光里,等着被人唤醒。
落星坡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远处传来隐约的泉声,像是在呼唤他们快点到来。陈观棋握紧桃木剑,玄枢令在怀里烫,他知道,新的较量,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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