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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宁老早注意到他过来了。
此刻闻言,只让目光落向了萧定非胯:下那匹雪白的骏马:不愧是将来要折腾得萧氏一族跳脚的纨绔子的坐骑,真真是个富贵逼人!
马脖子下面挂着红缨,缀以白玉珍珠,还挂了个金色的铃铛。
马蹄一动,铃铛声响。
是个人都知道他到了哪里。
马和人一样,打扮得那叫一个骚气。
张遮在后头不说话。
他并不是能说会道之人,且也与萧定非没什么话说。
姜雪宁嘴角则是轻轻扯了一下,道:“这就不劳定非公子费心了。不过您和您这匹马,倒是真够‘低调’的。”
萧定非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姜雪宁话里嘲讽的意思,反而像是得了夸奖一样,蹬鼻子上脸,坐在马上,身子优哉游哉地晃着:“毕竟出门在外,有正事在身,不想低调收敛也不行。喏,看前面那两位。”
他说着朝前面冯明宇和黄潜的方向努努嘴。
姜雪宁向前面那两人看去。
萧定非道:“别以为这俩看着人模狗样,暗地里就是教首派下来看着我的罢了。唉,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些人啊,就是不懂得享受。成天干这种脏活儿累活儿,何必呢?”
人家若不干点脏活儿累活儿,只怕也没得你享受。
姜雪宁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她得体地笑了笑:“定非公子说笑了,您既然在天教中有这样高的地位,想来也曾有闻鸡起舞、悬梁刺股之勤,卧薪尝胆、宵衣旰食之苦,实在是自谦了。”
萧定非茫然:“你说什么,鸡有胆吗?”
姜雪宁:“……”
是她忘了,这人不学无术,听不懂这么文绉绉的话。
唇边的笑容隐隐有片刻的皲裂,她及时调整了过来,简单明了地道:“我是说,您一定是吃过苦的人,所以才能有今日的地位。”
谁料,萧定非听了竟然大笑几声,连连摆手:“错了,错了!”
姜雪宁一怔:“错了?”
萧定非张扬的眉眼凝着几分邪肆放旷之气,那风流的味道酥到骨头里,随意抬手虽然是花架子,可也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态,只道:“我可不是吃得苦的。姑娘没在我教之中,可不知道在教内混出头有多难,十个人留下两个,其中一个命还要去半条。这天底下,有人就是运气好,投胎好。比如本公子,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爹娘给了一张恰恰好的脸。靠脸吃饭,也靠不要脸吃饭,怎么样,好看吗?”
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那张脸。
长眉挺鼻桃花眼,眉骨高便显得轮廓深,薄唇带着点微润的光泽,唇角总是弯起来几分,有点不那么驯服的味道。
乍一看觉得英俊潇洒。
可若盯着那五官的细节细看,隐隐然之间就会给人些许难言的熟悉感。
若换了旁人来听,只怕听不出这话的深浅。
可姜雪宁毕竟是上一世回来的人,心底里浮现出的是萧姝与其弟萧烨,甚至是定国公萧远的面容,与这张脸一重叠,便有三分像。
至于剩下的……
据传是与定非世子的生母,也就是勇毅侯燕牧的妹妹燕氏很像。
靠脸吃饭。
也靠不要脸吃饭。
这话意思可深了。
萧定非就是仗着没人能听懂,瞎说大实话,末了还冲姜雪宁眨眨眼:“我可是天命之子,跟着我能享福的,姑娘不考虑考虑吗?”
姜雪宁淡淡一笑:“天下没有白掉的馅儿饼,如有所予,必有所取。公子的福气,旁人只怕消受不起的。”
如有所予,必有所取。
先前一张嘴还叭叭个没完的萧定非,忽然安静,面上的神情也凝滞下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有片刻的阴郁。过了一会儿,他才不大高兴地哼了一生,下巴抬起来端起那副倨傲的姿态,终于不大客气地嗤道:“你懂个屁!”
姜雪宁竟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看着他。
萧定非不知怎么竟觉得有点发怵,明明是头回才见着这个姑娘,可对方既不为他所勾引,也不因此羞涩,反而坦然大方,不大害怕模样,刚刚好能掐住他脉门似的。
只这一眼,有点把人看透的感觉。
让他想起那个姓谢的。
想当年,他还是个城隍庙外头要钱的小乞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大冬天里裹了条麻袋被人赶走,摔在地上磕得膝盖和额头上全是血。
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碍了一行贵人的路。
这帮人的穿着也不见得很富贵,打头走着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脚下踩了一双粉底的靴,穿着藏蓝杭绸圆领袍,看模样倒是颇为精神,只是眉宇之间过于沉凝。按城隍庙里那算命的瞎子的话来讲,这是有煞气的面相,命格很硬,非常人行事所能比,遇到了绝对要退避三舍走路边躲开的那种人。
他当即吓了一跳,又看这人后面跟着浩浩荡荡好几十号人,仿佛要往那城隍庙的方向去,连忙要躲开。
可没想到,后面竟忽然有人叫他站住。
他以为自己要倒霉,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当然没能跑多远,很快被抓回来,重新拎到了这帮人面前,顿时求爷爷告奶奶,请他们放过自己。
那为首的中年男人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先前叫他站住的那个声音便道:“擦干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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