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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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遗憾（第1页）

第76章遗憾

李聿君和女朋友待了四天，除了常规路线之外还体验了仪式感爆棚的元宵节。樊星有大把空闲时间，全程带着他们玩，吃饭住宿也没让他花钱，很有个当哥哥的样子。李聿君也有个当弟弟的样子，一心帮他哥说好话，再加上时间紧任务重，他也管不了是不是用力过猛了，什麽话题都往李聿庭身上引。

吃饭时他说“这菜我哥爱吃”，听见别人的手机铃音他说“这歌我哥爱听”，逛街时他说“这摆件我哥肯定喜欢，你买下来送他当生日礼物吧”，闲聊时他说“我哥问我好几遍你瘦了没有，就怕你过得不好”，喝酒时他说“我哥让我帮他问问你什麽时候回去，他都相思成灾了”。

诸如此类的话李聿君一天能说几百次，“我哥”两个字磨得樊星耳朵长茧。李聿君的女朋友也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每次都垂着眼笑而不语。

樊星很无奈，但也没说什麽，更没正面回应李聿君的问题。思考这种事费心费时，他现在是碰都不愿意碰，由着自己满心茫然地躺平了。

李聿君回去之後没过几天就开学了，走之前李聿庭又给他转了一笔钱，不是为了让他继续帮忙，而是想表达那份说不出口的感激。李聿君难得正经地嘱咐哥哥别继续跟母亲硬刚了，迂回一点才有希望解开樊星的心结。

李聿庭说自己心里有数，可并没有搬回家住，只是像暑假一样每天下班回家吃晚饭，吃完回樊星家睡觉。

不太近也不太远，有接触也有距离，这样的模式下母子俩的关系渐渐从横眉冷对变成小心翼翼，两个人都不提樊星，但心里都惦记樊星。

买房子的事李聿庭最终没把母亲排除在考虑之外，既然樊星不发表意见，他就做了个中庸的选择。签约那天早上李聿庭为了再次确认那套房子樊星可以接受特意给他打了个电话，樊星像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时一样不开口丶不回应，再问就把电话挂了。

那通电话之後李聿庭发信息的频率更高了，有的是闲聊，有的是转账，有的是装修风格的图片，零零碎碎的一天几十条。除了闲聊之外樊星全都不回，房租也不收，看不见一样。

樊星对钱没有需求，对房子也没有要求，更不敢去想象今後的生活，眼下这种局面，不回应就是他能给的最积极的回应了。

李聿庭似乎也明白樊星还需要时间，不再一味把自己的感情往他耳朵里灌，也不在意敏感问题他回不回应，只要樊星肯跟他闲聊那就细水长流，不往深处挖。等他长大等了九年，忍着不去爱他忍了五年，李聿庭有的是毅力和耐力跟时间抗衡，然而就在他做好万全的准备要打一场持久战时，樊星突然要回来了。

进入三月天气渐渐热起来，樊星没有单外套，想要网购两件时感叹了一下自己家那边得清明前後才有这种温度了。这一感叹让他猛然意识到清明节快到了，墓地的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距离母亲的周年祭还有一个多月，樊星打算赶在节前买好墓地，清明就让母亲入土为安。这种事樊星两眼一抹黑，上网一搜就有点犯愁了——市内丶近郊丶隔壁市一大堆墓园，评价衆说纷纭，褒贬不一。

樊星拿不定主意，决定回去实地看看，这样一来还得提前几天回去留出富馀，眼下的时间就不多了。

正经事不能耽误，樊星扒拉扒拉日历迅速把行程定好，发信息告诉李聿庭自己要回去了，让他提前腾地方。

李聿庭明显是激动了，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樊星怕自己接不住对面的情绪，没接，他又发信息问东问西，态度越是急切樊星越觉得压抑，干脆不回了。

心事重重地耗到晚饭时间，樊星下楼看见王毅正在前台值班，拿了两罐啤酒招呼他喝点。

王毅去後厨端出饭菜，坐下起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我准备回家了。”

“唔，什麽时候？”

“下礼拜。”

“调理好了，准备开始新生活了？”王毅问，语气含着笑。

樊星摇摇头，“快到我妈周年了，回去给她买墓地。”

王毅立刻收起笑容道歉，樊星摆摆手，端起易拉罐跟王毅的碰了碰，一仰头清了，又去冰柜里掏出几罐，坐下默不作声地喝。

一顿饭樊星吃得不多，酒却喝了不少，越喝越惆怅，不自觉想起了那天。

医院那条走廊是樊星不敢回想的画面，除了出殡那天回应叔叔阿姨们的关心之外，他从没跟别人提起过母亲离开时的情景。大概正是因为没有出口，那个场景在樊星心里积压下太多痛苦，被酒精一催，全都从嘴里溢了出来。

“去年四月底，急病没的。”

“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抢救了一天还是没救回来。”

“走之前我都没看她一眼。”

“後来我总觉得遗憾，最後没跟她说上话。”

“前些日子有人告诉我她一直知道我喜欢男人，我没想过，从来没想过。”

“她走之前如果能跟我说话，会说什麽？”

“猜都不用猜。”

樊星絮絮叨叨地说着，又一罐啤酒下肚了。

酒精渗透进血液，沿着红色的通路四处游走，樊星觉得热，叹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夜晚的风很凉爽，樊星站在院子里点了根烟，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王毅跟出来，停在樊星旁边摸出烟点上，深吸一口问：“还回来麽？”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应该不会待太长时间，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会去哪。”

“说实在的，我有点舍不得。毕竟很难有同类长时间待在这个地方，而且咱们还算聊得来，我是拿你当朋友的。”王毅看向樊星腼腆一笑，“不过你别多想，我一看就知道你一身情债，我也是死人一个，没有别的想法，就是种惺惺相惜吧。”

“明白。”

王毅吐出一口烟，目光跟着烟雾飘向夜空，沉默片刻之後再次开口。“我们俩是大学同学，上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後来毕业丶工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分开。他是独生子，家里催婚催得紧，实在扛不住了只好答应相亲想先应付一阵。那时候我太年轻，心气盛，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为了这事跟他吵了一个多月。”

樊星没想到王毅会说起过去，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小勤说的“情伤”两个字，又移开视线低头抽烟。

“他被两边逼得不行，最後决定跟家里谈谈。谈谈，不是出柜，他家里情况太复杂，他不想出柜，但是要做自己的主。他说那是一场争夺人生主权的战争，他要夺回主权，但不用鸡飞狗跳的方式。”

“後来呢？他输了？”

王毅轻轻呵出一口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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