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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稿纸上成了没标点的诗行
那个高中生的眼泪泡软了‘奶奶’两个字
他说原来藤也能开花开在纸上不谢”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盖过了煤炉的响动。一尘的手在抖,不是累的,是心里的光太盛,快要装不下了。他想起自己蹲在祠堂角落,看张老师教孩子们念诗,她的声音像春风拂过麦田;想起听众们在朗诵会结束后,红着眼眶说“这诗里有我的影子”;想起巷子里的烟火气,原来都是没写出来的诗,每缕烟、每声笑,都带着韵脚。
“有人把委屈写成带刺的花
有人把欢喜串成亮的瓜
不用学平仄不用问章法
心里有话要说就是最好的诗啊”
最后一笔落下时,稿纸已经写满了。一尘放下笔,胸口像揣着团烫的棉。他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忽然觉得它们活了过来,在灯光里跳着笑着——“星”字的撇像道流星,“花”字的竖弯钩像朵刚绽开的瓣,“诗”字的言字旁,像张正在说话的嘴。
煤炉上的水开了,蒸汽“呜呜”地响,像在喝彩。一尘把稿纸贴在墙上,刚好在“写诗入门课”的计划旁边。暖黄的灯光漫过纸面,那些字仿佛在光,淡淡的,却很执拗,像冬夜里的炭火,像沙漠中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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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巷口的老槐树还在沙沙响,叶片间漏下的月光,在地上拼出句没写完的诗。远处传来张老师的声音,她大概是在跟街坊们说开课的事,笑声像串被风吹响的铃。
“明天会有更多人来吧。”一尘想,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仿佛已经看见,王老师带着沾着月季香的诗稿,李老师写着孙儿的鼻涕泡,铁匠王师傅的稿纸上沾着铁屑,却把“火炉”写成了“会光的心脏”。
地下室的灯依旧亮着,那页自己写的诗在墙上轻轻颤,像在呼吸。一尘知道,从今夜起,这地下室不再只是朗诵诗的地方,更会成为种诗的田。每个人心里的光,都会在这里找到形状,然后破土而出,长成一片灿烂的海。
而那些诗句,会乘着风,飞出地下室,飞过老槐树,落在巷子里的每个角落——像种子落在土里,像星星落在天上,像所有美好的东西,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光亮。
【】
后半夜的风突然撞开地下室的门,卷着张揉皱的纸扑到墙上,正贴在一尘写的诗旁边。纸上是用红笔涂满的“滚”字,笔画锋利得像刀子,右下角歪歪扭扭地签着个名字——是教育局退休的老周,前阵子总来朗诵会挑刺,说“这群街坊的粗话不配叫诗”。
一尘捏着那张纸,指节泛白。墨迹还带着潮气,显然是刚写完就塞进来的。煤炉里的火“噼啪”炸响,映得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他忽然想起老周上周临走时撂的狠话:“诗是圣人写的,不是你们这些泥腿子能碰的!”
正攥着纸烫,巷口突然传来吵嚷声。一尘冲出去,看见老周举着个火把,正往老槐树上凑,火苗舔着干枯的枝桠,映得他脸像块烧红的铁。“我看你们还怎么在这里胡闹!”老周的声音劈了叉,“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就该一把火烧干净!”
街坊们围了上来,张老师拄着拐杖挡在树前,拐杖头在地上敲得“笃笃”响:“老周你疯了!这树是巷里的根,这些诗是我们的心!”王师傅攥着铁锤,指节捏得白:“有本事你烧我试试!”连平时最胆小的豆腐西施,都举着豆腐板护在张老师身前。
一尘突然笑了,转身跑回地下室,抱着那摞写满诗的稿纸冲出来。火光里,他把纸高高举过头顶,声音亮得像劈开乌云的雷:“老周你看清楚!这不是胡闹!这是李大爷写的‘鸽子飞了又回来’,是王老师写的‘月季谢了明年开’,是那个高中生写的‘奶奶的皱纹里都是爱’——这些字里有血有肉,比你那些装腔作势的‘圣人诗’烫得多!”
他抓起张老师的诗集,“哗啦”一声撕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塞进火里。火苗舔着纸页,“蒹葭苍苍”四个字在火中蜷成蝶,却没烧到他手里的另一半。“诗不是供在庙里的菩萨!”他把带火的半张纸往地上一摔,火星溅在众人脚边,“是长在泥里的草!烧得掉纸,烧不掉心里的光!”
老周被他眼里的火吓退了半步,火把“哐当”掉在地上,被阿禾一脚踩灭。潮湿的水汽里,烟圈打着旋升起,像群没散去的问号。
一尘忽然把手里的稿纸往人群里一撒:“谁想写诗,现在就写!写在地上,写在墙上,写在老槐树上!让他看看,这巷子里的诗,烧不尽!”
张老师第一个捡起笔,在树干上写下“风是树的诗”,笔尖划过树皮的声音像在唱歌。孩子们用粉笔在地上画满歪歪扭扭的句:“我的鞋里有星星”“月亮在井里洗澡”。王师傅抡起锤子,在祠堂的石碑上凿下“铁会开花”,火星溅在字上,像给每个笔画点了金。
老周站在人群外,看着那些烫的字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像场盛大的光。他突然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张揉烂的纸——是他早逝的儿子写的,“爸爸的酒杯里有愁”,墨迹早就干了,却被他揣了十几年。
天快亮时,老槐树的树干上已经爬满了诗,像件缀满星光的衣裳。一尘摸着那些带着体温的字迹,忽然明白张老师说的“诗是心里的花”——原来最烈的火,也烧不死破土的芽;再硬的墙,也挡不住要绽放的光。
巷口的第一缕阳光落在“铁会开花”四个字上,凿痕里的露水闪着亮,像谁没擦干的泪,又像谁眼里燃着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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