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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晚风刚卷着巷口最后一片梧桐叶掠过诗社铁门,叶尖擦过铁栅栏,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低声道别。一尘站在门檐下,指尖还残留着铁门的微凉,指腹刚触到“诗歌安慰站”木牌的纹路——那是阿哲前阵子用刻刀一点点雕的,“安慰”两个字的笔画里还嵌着细小的木屑,边角带着木头特有的毛糙感,就像这诗社的日子,没有精致的模样,却扎实得让人安心。
他抬手想将木牌翻转至“休息中”,木牌背面是小林画的月亮,银钩似的弯着,旁边写着“明日见”。指尖还没碰到木牌的边缘,裤袋里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铃声是他特意设的轻柔风铃声,平日里像檐角的风铃在阳光下摇晃,清悦得很。此刻却像被晚风揉碎的急雨,“叮铃铃”地在寂静的巷子里炸开,撞出细碎的慌。他慌忙掏出手机,黑色的机身在掌心微微烫,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本地儿童医院区域,那串数字在暖黄的路灯下泛着冷光,像冰粒落在心头,让人心头莫名一紧。
指尖划过接听键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半拍,像被风吹乱的诗稿,字里行间都失了节奏。“您好?”他的声音带着夜的微哑,却努力放得平稳。
“您好,请问是诗社的负责人吗?”听筒里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促,尾音微微颤,像风中摇曳的烛苗,却又努力绷着一丝期许——那是种快要熄灭却仍执着往光明里凑的韧劲儿。“我是儿童医院的护士,姓刘。”她顿了顿,背景里隐约传来医疗器械的轻响,衬得这片刻的沉默格外凝重。
紧接着,她的语更快了些,每个字都裹着焦灼,像揣了颗滚烫的石子,恨不得立刻从喉咙里跳出来:“我们这儿有个患白血病的小女孩,刚做完第三次化疗,头都掉光了,整天缩在病床上,不说话也不吃饭,连最喜欢的玩偶——就是那种长耳朵的兔子,昨天都被她扔在了床底下。”
刘护士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疼惜:“前两天听来探视的志愿者说,你们诗社能读诗给人听,能用文字暖人心……我知道现在很晚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她的声音里泛起哽咽,像被水浸过的棉线,“能不能麻烦你们来医院一趟?哪怕就读一,能让她眼里亮一点也好,哪怕就亮一秒钟……”
“白血病”“化疗”“不说话”——这些词像细小的冰碴,猛地扎进一尘心里,让他的心头瞬间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滞了半秒。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洁白得晃眼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漫在空气里,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宽大的病床上,身上盖着印着小熊图案的薄被,却衬得她愈瘦小。脸色苍白得像未染墨的宣纸,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大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安静得像被世界遗忘在角落的小玩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在刘护士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在暗夜里点亮一盏灯:“可以,我们马上准备!您个定位给我,二十分钟内到。”
挂了电话,屏幕上很快弹出医院的地址,蓝色的定位图标旁,备注里写着“住院部楼血液科病房”,还附了句“麻烦轻声些,孩子们都睡了”。一尘攥着手机,指腹按在“血液科”三个字上,冰凉的屏幕仿佛也染上了一丝病房的冷。他转身就往地下室跑,脚步急促地踩在青石板路上,出“噔噔”的声响,与晚风里渐弱的虫鸣交织在一起,透着几分与时间赛跑的急切——他怕晚一秒,那孩子眼里的光就又暗一分。
推开地下室的门时,暖黄的灯光还亮着,像谁特意留的念想。长桌上还摊着下午整理到一半的诗稿,张老师写的“秋菊耐霜寒,蕊里藏暖阳”落在米黄色的纸页上,墨迹还未完全干透,边缘晕着淡淡的墨痕,像花瓣的影子。墨香混着旧书特有的霉味,在空气里漫着,生出一种安稳的暖意。
一尘没有片刻停留,径直走向靠墙的书架,脚步带起的风,吹得书架上的旧书轻轻晃动,书脊碰撞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无声地询问:这深夜里,是要为谁寻诗?他的目光在书架上扫过,掠过《唐诗三百》,掠过民国诗集,最后停在最底层的一个木箱上——那里放着孩子们写的诗,小林的《云是》,小宇的《扫地车的歌》,还有些不知名的孩子送来的涂鸦,上面画着太阳、花朵,还有歪歪扭扭的“我不怕”。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木箱的锁扣,那是个铜制的小锁,是阿哲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说“要锁住孩子们的甜”。此刻,他只想从这些稚嫩的文字里,找出最柔软的句子,像捧着一团棉花,轻轻去碰那个孩子的心。
通风口的风还在吹,带着秋夜的凉,却吹不散这地下室里骤然升起的急切。灯光将一尘的影子投在书架上,他翻找诗稿的手微微颤,不是因为怕,是因为太想快点——快点找到那句能让孩子眼里重新亮起光的诗,快点让那间冰冷的病房,透进一丝来自诗社的暖。
巷口的路灯还亮着,将他奔向医院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根连接着诗社与病房的线,线上缀满了即将被读出的诗句,在晚风里轻轻摇晃,等着去安慰一个需要温暖的小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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