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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祖父的老犁,犁头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犁柄上的凹槽硌着掌心,像祖父在提醒他:“护着点,别让这巷子里的烟火气,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搅散了。”
后半夜,巷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尘没睡,坐在桌边擦拭祖父留下的那把柴刀,刀刃磨得雪亮,映出他眼底的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安静下来,只有风穿过槐树叶的声音,像谁在轻轻哼着歌。
天快亮时,他忽然听见巷口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铁桶被踢翻了。他握紧柴刀,悄无声息地摸了出去。
巷口的老槐树下,两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往墙上贴什么。借着微弱的晨光,一尘看清了,那是张告示,上面印着“高价收古董”几个大字,下面还留了个手机号。
“妈的,果然是来踩点的。”一尘心里暗骂一声,刚想上前,却见那两个黑影贴完告示,转身就要走。他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走过去,一把撕下了那张告示。
纸是普通的打印纸,字却印得很花哨,透着股不怀好意的精明。一尘把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抬头看向天边。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正越过屋顶,把槐树叶染成了金绿色。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可能要被打破了。但他握紧了手里的柴刀,指腹摩挲着犁柄上的凹槽,心里很稳——就像祖父说的,护着点,总能护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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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不能让那些人把这巷子里的暖,变成他们眼里的“古董”,明码标价地买走。
巷子里,张奶奶家的烟囱已经冒出了炊烟,淡淡的,在晨光里散开,像给这巷子系了条温柔的丝巾。一尘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脚步坚定,像祖父当年追贼时那样,哪怕鞋掉了一只,也得把属于这巷子的东西,牢牢护在怀里。
晨光爬上槐树叶时,一尘已经把那团揉皱的告示纸烧成了灰。灰烬被风吹散在老槐树下,像从未存在过。他转身往李大爷家走,脚步放得很轻,尽量不吵醒还在熟睡的街坊。
李大爷家的院门没关,几只鸽子扑棱棱从房檐下飞起来,在巷口盘旋了两圈,又落回鸽笼顶。李大爷正蹲在院角的灶台前生火,烟筒里冒出的青烟,在晨光里拉得老长。
“一尘?这么早过来,准没好事。”李大爷头也没抬,用烧火棍拨了拨灶膛里的柴,“是不是又听见啥风声了?”
“您老耳朵还是这么灵。”一尘走到他身边坐下,捡起地上的玉米芯扔进灶膛,“阿禾说,铁道那边来了几个生面孔,还在打听咱们巷的事。”他把昨晚现的“高价收古董”告示说了一遍,“估计是冲着老物件来的。”
李大爷“嗤”了一声,往灶膛里啐了口唾沫:“一群苍蝇,哪有腥味儿往哪钻。”他站起身,拍了拍沾着草木灰的手,露出胳膊上盘虬卧龙的伤疤——那是年轻时跟盗墓贼搏斗留下的,“咱们这巷子里的东西,哪样不是带着烟火气的?算哪门子古董?他们想要,除非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踏过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尘点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您看要不要跟街坊们说一声,让大家都留意着点?”
“得说,必须得说。”李大爷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我这就去敲铜锣,召集街坊们到祠堂开会。”他转身从门后抄起那面黄铜铜锣,锣边都被敲得亮,“这玩意儿比啥都管用,三声响,保证全巷的人都能听见。”
铜锣“哐哐哐”响起来时,巷子里像炸开了锅。睡眼惺忪的媳妇们撩开窗帘探头看,刚起床的孩子们跟着锣声跑,连张奶奶都拄着拐杖,一步一晃地往祠堂挪。
祠堂里的香案早就摆好了,供着巷子里最早定居的几户人家的牌位。街坊们陆陆续续进来,很快就把不大的祠堂挤满了。李大爷站在香案前,把铜锣往桌上一放,“哐当”一声,震得香灰都簌簌往下掉。
“喊大家来,就说个事。”李大爷的声音洪亮,带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昨天夜里,有人在巷口贴‘收古董’的告示,阿禾还看见几个生面孔在铁道那边晃悠。我跟一尘琢磨着,这是有贼惦记上咱们了。”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敢来咱们这儿撒野?”
“是不是前阵子偷陈家老宅的那帮人?”
“我家那只祖传的青花碗,可是我奶奶传下来的……”
李大爷抬手往下压了压,祠堂里立刻安静下来:“大家别怕。咱们巷子里的东西,是祖宗传下来的念想,不是给他们当‘古董’卖的。从今天起,男人们轮流在巷口值班,女人们留意着生面孔,孩子们别往铁道那边跑。只要咱们心齐,别说几个小毛贼,就是来一个连,也别想讨着好!”
“对!心齐!”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
一尘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张奶奶把拐杖往地上一顿,眼里闪着倔劲;铁匠铺的王师傅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连平时最胆小的豆腐西施,都攥紧了手里的豆腐板,像是随时要拿它当武器。
他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巷子就像棵老槐树,根在地下盘得越深,风就越刮不倒。”此刻看着这些攥紧拳头的街坊,他觉得这棵老槐树的根,怕是已经扎到地心了。
散会后,街坊们立刻行动起来。王师傅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在巷口搭起了个简易的岗亭,用的是拆下来的旧门板,上面还钉着块木板,写着“闲人免进”;张奶奶把巷子里的孩子们召集到祠堂,教他们认生面孔,说“看见戴墨镜、胳膊有纹身的,就往家跑,别回头”;阿禾则挨家挨户地登记家里的老物件,记在本子上,说“万一真丢了,也好有个数”。
一尘跟着李大爷,在巷子里巡查。走到张奶奶家时,老太太正坐在槐树下,用红绳给鸽子腿系小铃铛。“这样它们飞出去,要是碰到生人,铃铛一响,我就知道了。”张奶奶举着个系好的铃铛给他们看,绳子上还打了个平安结。
李大爷接过铃铛,晃了晃,“叮铃铃”的声音清脆得很:“还是您老有办法。”
“活了一辈子,啥没见过?”张奶奶哼了一声,往巷口瞥了一眼,“想当年日本鬼子来的时候,咱们靠这巷子的地道都能躲过去,还怕几个小毛贼?”
一尘笑着点头,心里却暗暗加了份警惕。他知道,这些街坊的勇敢里,藏着对家园的执念,但那些来势汹汹的混混,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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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下午的时候,值班的王二气喘吁吁地跑回祠堂:“来了!来了!三个男的,就在巷口转悠,还问我有没有老邮票、旧铜钱!”
李大爷一拍桌子站起来:“走,会会他们去!”
一尘跟在后面,手里悄悄攥紧了那把祖父留下的柴刀。走到巷口时,果然看见三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正围着王二问东问西,其中一个胳膊上纹着条青色的蛇,看着就不是善茬。
“几位找什么呢?”李大爷走上前,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威慑力,“我们这巷子小,没什么值钱东西,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那三个男人转过身,为的打量了李大爷一眼,嘴角撇了撇:“老头,我们收古董,合法生意,你管得着吗?”
“在我们这巷子里,就得守我们的规矩。”李大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们的东西,不卖,不换,更不允许你们惦记。识相的,赶紧走;不识相的,别怪我们不客气。”
周围很快围拢了不少街坊,男人们在前,女人们在后,一个个怒目而视。王师傅手里拎着把大锤,铁匠铺的火星还沾在锤头上;豆腐西施举着块沉甸甸的豆腐板,板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豆浆;连张奶奶都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拐杖头在地上敲得“笃笃”响。
那三个男人看着这阵仗,脸色变了变。为的咬了咬牙,大概是没料到这看似普通的巷子,竟然这么齐心。“行,我们走。”他撂下句狠话,“但我把话放这,这巷子里的东西,我们迟早要拿到手!”
“有本事你来试试!”李大爷寸步不让,“我们等着!”
那三个男人悻悻地走了,走到巷口时,还回头瞪了几眼。街坊们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爆出一阵欢呼。
一尘松了口气,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了。他看着身边的街坊,看着李大爷挺直的脊梁,看着张奶奶嘴角的笑容,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古董”,所谓的“值钱东西”,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巷子里的人,还守着那份“护着点啥”的执念;重要的是,这老槐树下的烟火气,还能在晨光暮色里,悠悠地飘下去。
夕阳西下时,巷口的岗亭升起了炊烟,是值班的王二在煮晚饭。一尘站在祠堂门口,看着巷子里渐次亮起的灯火,像撒在地上的星星。远处的铁道传来火车驶过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却没震散这巷子里的安宁。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混混肯定还会再来。但他一点也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守着这条巷子。
就像老槐树上的叶子,一片挨着一片,才能挡住狂风,接住阳光,在这方小天地里,年复一年地,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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