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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武桢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他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多少失望?两次中考失败,现在又是高考失利。村里同龄的孩子大多已经上了大学,而他和张博海却要灰溜溜地去复读。
车来了。张博海突然说。
远处,一辆破旧的中巴车正摇摇晃晃地驶来,车身上顺从县—翼城镇的字迹已经斑驳。陈武桢深吸一口气,拎起行李。
爸,我们走了。他低声说。
去吧,到了给家里打电话。父亲拍拍他的肩膀,力道很轻,却让陈武桢感到一阵钝痛。
中巴车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他们面前。车门吱呀一声打开,热浪夹杂着汗臭味扑面而来。陈武桢和张博海匆忙上车,甚至没来得及再和送行的长辈道别。
上车前,陈武桢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杨树。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中,那个残缺的字像是被时间撕碎的承诺。
车门关闭的瞬间,陈武桢仿佛看见远处有个穿白裙的身影。他猛地站起来,额头撞到车顶也顾不上疼,可再定睛看时,那里只有被风吹动的野草。
怎么了?张博海问。
没什么。陈武桢慢慢坐回座位,掌心全是汗。他告诉自己那是幻觉,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
车子启动,那棵刻着的杨树渐渐远去。陈武桢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这一次,我一定要考上。为了父亲,为了自己,也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柳晴雯面前。
车内拥挤闷热,两人挤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陈武桢透过脏兮兮的车窗,看见父亲和张奶奶还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
车子颠簸着前行,陈武桢盯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他们村的小学、镇上的集市场、那片他们经常逃课去玩的杨树林。每一个地方都承载着回忆,而现在这些回忆都变成了无声的责备。
王浩考上了省理工。张博海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武桢握紧了拳头。王浩是他们初中的同班同学,当年成绩还不如他们,现在却上了重点大学。李静也是,她去了省师范。
两人陷入沉默。陈武桢想起高考放榜那天,他和张博海一起查分,两个人都没到二本线。他们坐在村西的河堤上,从傍晚到深夜,一句话也没说。最后是张博海先站起来,说:复读吧。
复读吧。当时陈武桢只是机械地重复。
现在,他们真的踏上了复读的路。陈武桢偷瞄了一眼张博海,现好友正盯着自己的膝盖,眼神空洞。他知道张博海心里一定和自己一样痛苦——张博海的父母远在广州,一直是奶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高考失利对张博海来说,不只是辜负了自己,更是辜负了含辛茹苦的奶奶。
车子驶过一个村庄,路边几个少年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欢笑声透过车窗传来。陈武桢突然想起初中时,他和张博海也是这样,放学后骑着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追逐,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
我们会考上的。陈武桢突然说,声音比他想象的要坚定。
张博海转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他简单地回应。
陈武桢知道张博海不信,其实他自己也不完全信。但此刻,他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次不一样。陈武桢继续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知道自己哪里薄弱,知道该怎么学。一年时间,足够我们提高一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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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博海终于露出一丝苦笑:你倒是乐观。
不然呢?陈武桢反问,我们已经在谷底了,接下来只能往上爬。
张博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奶奶给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子,掰成两半,递给陈武桢一半。吃吧,趁热。
陈武桢接过包子,咬了一口。韭菜的香味在口腔中扩散,他突然想起初中时和张博海一起熬夜复习的无数个夜晚,张奶奶总会在这个时候送来热腾腾的包子。
记得初三那年冬天吗?陈武桢嘴里含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们为了中考,在教室里复习到十点,结果被锁在学校里。
张博海终于笑了:记得,我们翻墙出去的,你裤子还被铁丝网刮破了。
回家被我爸一顿臭骂。陈武桢也笑了,随即又沉默下来。那时他们以为中考就是人生最大的坎,谁知道后面还有更残酷的高考。
车子驶入县城,街道变得繁华起来。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与他们生活的村庄截然不同。陈武桢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匆匆行走的人们,想象着明年此时的自己——是如愿以偿地走在去大学的路上,还是又一次失望而归?
到了。张博海提醒道。
县一中气派的大门出现在视野中,校门口已经有不少学生和家长在排队报到。陈武桢深吸一口气,拎起行李准备下车。
这一次,他们不能再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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