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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苏晴那条长信息后的几天,陈武桢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白天在工地上,他依旧机械地完成着分内工作,但眼神涣散,反应迟钝。饭点到了,他也只是跟着大家去食堂,味同嚼蜡地吞咽,食量锐减。原本就话不多的他,变得更加沉默,休息时总是独自一人走到工地边缘,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大海呆,背影写满了颓丧。
同住一个宿舍的刘悠苒,作为陈武桢多年的好兄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见过陈武桢之前对着手机屏幕时而傻笑、时而忐忑的模样,也清楚他对苏晴的那份心思。这天晚上,他见陈武桢又是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便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喂,武桢,你这几天跟丢了魂似的,饭也不好好吃,咋回事?跟兄弟说说,是不是齐阳那边……出状况了?”刘悠苒的声音粗声粗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陈武桢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最终只是沙哑地挤出一句:“没事,就是……心里有点堵得慌。”
“屁的没事!”刘悠苒捶了他一下,“看你那熊样我就知道!是不是苏晴姐姐那边……?”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到位。
陈武桢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再抬头时,眼睛里有血丝,也有难以掩饰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艰难地开口:“悠苒,我被拒了。”
刘悠苒闻言,眉头紧锁,用力拍了拍陈武桢的后背:“靠!我就知道!妈的……算了,武桢,想开点!感情这玩意儿强求不来,好姑娘多的是!为这个不吃不喝,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值当吗?是兄弟我才这么说!”
道理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鲁,但从铁哥们嘴里说出来,却像一剂猛药,让陈武桢麻木的心有了一丝刺痛般的清醒。他依旧难过,但那股无处宣泄的憋闷,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
从那天起,刘悠苒这个好兄弟就开始了他的“硬核”疗愈法。他不再只是口头安慰,而是用男人之间特有的方式,强行把陈武桢从情绪的泥潭里往外拽。
第一个周末,刘悠苒一大早就把还蜷在床上的陈武桢拖了起来。“别他妈躺尸了!跟哥走,带你去个地方,比闷在屋里强一百倍!”他开车带着陈武桢去了离项目地不远的一处野海滩。这里风大浪急,礁石嶙峋,几乎没什么人。
“操!这风够劲儿!”刘悠苒迎着海风大吼一声,然后推了陈武桢一把,“愣着干嘛?喊啊!有多大劲使多大劲,把心里那点破事儿都他妈喊出来!让海风给你吹走!”
陈武桢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在刘悠苒近乎“野蛮”的鼓励和这天地开阔的景象面前,他积压的情绪终于爆了。他面向咆哮的大海,用尽全身力气,出了一声长长的、夹杂着痛苦和不甘的怒吼,直到嗓子沙哑,筋疲力尽地坐在了沙滩上。奇怪的是,这一通泄后,胸口那股钝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又一个休息日,刘悠苒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两张游乐场的票。“今天啥也别想,就跟哥当一回傻子,怎么刺激怎么玩!”过山车的急俯冲,大摆锤的天旋地转,碰碰车的横冲直撞……在强烈的感官刺激和简单直接的快乐中,陈武桢暂时忘记了烦恼。刘悠苒在一旁大呼小叫,时不时还“挑衅”他两句,让他也渐渐投入进去,汗水挥洒间,脸上的阴郁被冲淡了不少。从最刺激的项目上下来,陈武桢虽然脸色白,却对着刘悠苒扯出了一个难得的、带着点虚弱的笑:“你小子……真会挑地方。”
在刘悠苒这种“插科打诨”又“拳拳到肉”的陪伴下,陈武桢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他开始能正常吃饭,工作上也能重新集中精神。他明白,心里的伤疤还在,想起苏晴依然会刺痛。但好兄弟刘悠苒的这份仗义和陪伴,像一块坚实的后盾,也像一盆泼醒他的冷水,让他没有在失恋的打击中沉沦太久。
他还没有完全放下,但他已经开始学着承受,并继续向前看。而经过这次事,他和刘悠苒之间的兄弟情谊,也变得更加牢固。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看着旁边床上已经鼾声大作的刘悠苒,陈武桢心里除了感激,或许也对自己未来的感情,多了一份更清醒、也更谨慎的认知。
又过了几天,刘悠苒看到陈武桢虽然表面恢复正常,但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依旧存在,便又琢磨着带他出去散心。这次,他没选游乐场,也没选喜剧片,而是买了两张最新上映的、据说极其沉重写实的电影《》的票。
“走,武桢,今天带你去受受教育。”刘悠苒晃着电影票,语气不像邀请,倒像下达任务,“听说这片子看得人心里堵得慌,正好让你看看,啥叫真正的苦难。”
陈武桢本来没什么心情,但拗不过刘悠苒的生拉硬拽,还是跟着去了电影院。灯光暗下,银幕亮起,一段中华民族最深重、最惨痛的逃荒史诗缓缓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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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陈武桢还带着些许个人的愁绪,有些心不在焉。但随着镜头深入,干旱龟裂的土地、遮天蔽日的蝗虫、颠沛流离的百万灾民、易子而食的惨剧、冻饿而毙倒毙路边的尸骸……那一幅幅黑白影像,一声声绝望的哀嚎,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看到了张国立饰演的老东家,从家财万贯到一无所有,在逃荒路上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那种从震惊、挣扎到最终麻木绝望的眼神,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具冲击力。他看到了花枝为了孩子能活命,将自己卖掉的决绝;看到了星星最后选择留下,与苦难的土地共存亡的复杂情感……
个人的那点儿女情长,在这铺天盖地的家国灾难、民族悲歌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他为了一个女孩的拒绝,就消沉颓废,觉得天塌地陷。可银幕上的人们,面对的是真正天塌地陷的绝境,是生存本身最残酷的考验。他们失去的是家园、是亲人、是生命,而自己,失去的不过是一段尚未开始、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虚幻期待。
一种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他的那点痛苦,在历史的苦难洪流中,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瞬间被淹没,被稀释。他的思绪完全被电影牵引,为那片土地上人民的苦难而揪心,为那种在绝境中依然闪烁的人性微光而动容,也为一个民族多舛的命运而深深叹息。
当电影结束,灯光亮起,陈武桢还久久沉浸在那种悲壮苍凉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他怔怔地看着银幕上滚动的字幕,眼眶湿润,但这一次,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那段不该被遗忘的历史,为了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灵魂。
刘悠苒在一旁也沉默了很久,才用力吸了吸鼻子,粗声说:“妈的,太惨了……走,出去透透气。”
两人走出电影院,傍晚的风带着凉意。陈武桢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沉重呼出去。他没有说话,但刘悠苒能感觉到,身边这个兄弟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种萦绕不去的自怨自艾的阴霾,被一种更宏大、更深刻的情感冲刷了一遍,虽然沉重,却让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晰和坚定起来。
“饿了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刘悠苒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陈武桢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内心却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洗礼。他依然会记得苏晴,那份好感或许不会立刻消失,但它所占的比重,在见识了生命的厚重与历史的沧桑之后,已经悄然生了变化。他明白了,人生除了小情小爱,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和更沉重的责任需要去面对。这次观影,像一剂苦口良药,虽然过程沉重压抑,却真正开始治愈他心中那个因狭隘的“我”而产生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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