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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乙走出没有门板的大门,一眼看见影影幢幢的人影推推挤挤地过来,他仔细听几瞬,判断只有二三十个人,却拖拖拉拉地拉了几丈远。他顿时心中大定,这是帮不成气候的贼,人心不齐,贪生怕死,他但凡多杀两个人,余下的估计要吓得四方逃窜。
银色的长刀上挂着血淋淋的血痕,于白雪覆地的深夜很是显眼,不等韩乙说话,这柄大刀先杀对方三分士气。
“二爷,救我。”柱子大叫一声。
“不知壮士是何方人士?”为首文士打扮的男人问。
韩乙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拄着大刀说:“不想死就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偷的东西都留下。”
“原来是位侠客?”二爷笑一声,他好声好气地说:“今夜不知侠士在这个小院落脚,我们冒犯了你,还请见谅。不过在这个村里,你我都是外来者,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还请侠士不要多管闲事。”
韩乙拄着的刀一转,他抡起刀颠了颠,说:“看你说话咬文嚼字的,读过书?书生沦落到当盗贼了?这个村虽没人,但屋有主,我是借住,你们是贼,不能混为一谈。休要啰嗦,不按我说的做,今夜把命留下来。”
柱子听出他的意思,这是要放他们一马?他忙识趣地帮腔:“二爷,听他的,他来真的,重山兄弟已经死他刀下了。”
东西留下就留下,先保命再说,大不了过几天他们再来一趟,他醒得早,听到屋里的对话,这两个人今夜就要走。
柱子的话一出,不等二爷说什么,雪地里响起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其中还混杂着远去的脚步声。
韩乙侧过身,说:“滚。”
柱子连忙扛起尸体跑出去。
“你何必杀人?你难道看不出我们一非兵二非匪?我们就是种地的穷苦人,穷得活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活得下去谁愿意当贼。你把他打一顿砍一刀出出气还不行?非要夺他一条命。”二爷质问,人是他带出来的,却不能齐全带回去,他该如何跟乡亲父老交代?
“下次贼闯进你家,站在你家床头的时候你再说这话。”韩乙讽刺一句,今夜他赶回来,但凡贼人没在丹穗的卧房里他都不会杀人。门从里面拴着,还抵着桌子,撞开门闯进去的人打着什么主意?
“赶快滚,再啰嗦我留下你的命。”韩乙不耐烦地说。
“二爷,快走。”其他人不敢再惹这个杀神。
文士打扮的男人只得含恨离开。
韩乙回屋,走了两步他又追出去说:“不想招来无妄之灾,你们最好绝了再来一趟的心思,今夜见过我的事休要再提,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罢,韩乙再无留恋,他走进疮痍满目的小院,踩着倒塌的门板走进卧房,说:“我们该走了。”
丹穗朝他伸手,“钱引还有剩的吧?留一张二十贯的给这家的主人,他家的小院破烂成这样,你我也有责任。而且我还想带走两床棉被,船上怕是没有棉被。”
韩乙把身上剩余的钱引都拿出来,余下还有一百二十贯没兑,他们不会再回平江城,带走也没用,不如都留下。
丹穗抽出两张钱引压在床柱下面,这张木床也毁在她手里,被她摇得要散架了。
留下钱引,丹穗让他把被子捆起来,她出去一趟,从碗柜里拿两个碗一个钵丢装粮食的水桶里,这些东西她也要带走。
韩乙挎起两个包袱背起两床棉被,又拿个扁担挑起两个水桶,丹穗扛起他的大刀,二人默默离开。
“小心点,地上扔了一地的农具,别摔了。”韩乙提醒。
丹穗“嗯”一声,她紧紧跟在他后面,几乎是踩着他的脚印走。
“等等。”丹穗听到一声鸭子叫,她在雪地里搜寻一阵,避开乱七八糟的农具,把小偷丢下的鸡鸭捡走两只。
路过养鸡养鸭的农户,以及韩乙曾拿过粮食和菜刀的人家,丹穗跑进去塞钱引。
出了村,她手上的一百二十贯钱引一张不剩。
“等我们走了,那帮贼不会再来吧?会不会把钱引拿走?”丹穗不放心地嘀咕,不等韩乙回答,她自问自答道:“算了算了,这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反正我们的心意到了,能不能落到原主人手上看缘分吧。”
韩乙“嗯”一声。
二人迎着风雪一步一步往河边走,风雪似刀,打在脸上如刀割,丹穗最初还觉得疼,到了后来冻麻木了,压根没知觉了。
五里路,韩乙焦急地往回赶时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带着丹穗折返,硬生生走了大半个时辰。
船上淌的血结了冰,丹穗上去一脚踩滑,好悬摔进河里,她抓着船舷稳住身子,腿软得站不起来。
韩乙也没力气了,他头有些眩晕,借扁担支着地才没倒下去,他盯着她,笑着问:“还站的起来吗?”
丹穗靠着船舷滑坐下去,她摆手:“让我缓缓,累死我了,没劲了。”
韩乙随她。
两人静坐片刻,丹穗猛地察觉到不对劲,她扶着船舷站起来,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否则说不通他陪她坐在甲板上吃风受冻。
韩乙“嗯”一声,“没事,小伤,我缓一缓就好了。”
丹穗不信,她难过极了,“都怪我,我竟然没有发现你受伤了。哪儿不舒服?来,搭着我的肩,我扶你进船舱。”
她的手又碰到他腰上的伤口,韩乙疼得一激灵,猛地精神了些,他推开她,自己走进船舱。
丹穗对楼船布局熟悉,她找到火折子点燃蜡烛,船舱里有了光,她看清他狼狈的模样。他没戴帽子,头发上落的雪融成水又结成冰,不知是冻的还是失血的原因,脸白得如一张纸,唇也没有血色。
“我看看你的伤,你包袱里有药吗?”她走过去问。
韩乙点头,他脱下刺破的棉袍,血染棉絮,色暗得几乎跟棉袍同色。他看丹穗一眼,紧跟着脱下亵衣,露出蜜色的上半身隐在黑暗里。
包袱里只有一个药瓶,丹穗拿出来问他是不是这个。
“伤口在后腰上,我不好动作,你帮我上一下药。”韩乙背过身,把伤口暴露在她面前。
伤口从腰侧蔓延到脊骨,刀伤有一掌长,伤口极深,血肉翻卷,猛地看去会错以为是个血洞。丹穗冷抽一口气,她顾不上害怕,打开药瓶跪坐过去,点着药瓶仔细撒药粉。
赶在药粉之前落在血肉上的是温热的呼吸,疼得发麻的伤口上似乎落了一层蚂蚁,蚂蚁爬过,痒意钻进皮肉,韩乙深吸一口气,皮肉下意识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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