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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病复发(第1页)

旧病复发

医院里那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仿佛具有某种渗透性,不仅顽固地萦绕在鼻腔,更深切地附着在衣物的纤维里,甚至隐隐渗入皮肤,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丶属于疾病和虚弱领域的冰冷标识。林池馀独自坐在诊室外的冰蓝色塑料排椅上,背脊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像一杆不肯弯曲的标枪,却终究掩不住眉宇间一丝被刻意压抑的丶源自身体内部的疲惫与厌烦。周遭是持续不断的嘈杂人声——孩童尖锐的哭闹丶老人沉重而粘滞的咳嗽丶家属间焦灼又不得不低抑的交谈,各种声音混杂交织,嗡嗡地响着,像一群看不见的飞虫,持续敲打着他本就因生理不适而变得异常敏感的神经。

胃部传来一阵阵沉闷而持久的绞痛,并非尖锐的刺痛,更像是一只戴着冰手套的手在他腹腔内缓慢而恶意地揉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明显的恶心与灼热感,仿佛有微小的火苗在胃壁上蹿动。更令人心烦意乱的是左下肋骨处那道陈年旧伤,近日也像是被唤醒的沉睡火山,开始隐隐彰显存在感,随着每一次呼吸,泛起一种深层的丶钝钝的酸胀痛楚,一种闷在骨头里的不舒服,提醒着他某些早已被尘封却并未真正逝去的狼狈过往。这两种疼痛,一内一外,一尖锐一沉闷,交织缠绕在一起,无声却高效地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耐性。

“林池馀。”护士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机械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站起身,胃部的抽痛让他动作有瞬间的迟滞,但他很快调整过来,面无表情地走进诊室。接诊的是一位表情严肃丶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医生,正低头看着刚刚出来的化验单和影像报告,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胃镜显示,”医生用笔尖点着灯箱上的影像图,语气沉重,不容乐观,“胃窦和十二指肠球部的炎症范围比上次检查时明显扩大了,伴有局部黏膜糜烂和水肿。幽门螺杆菌的数值也居高不下,耐药性很强。”医生擡起眼,目光透过镜片审视着他,“最近是不是又根本没按时吃饭?熬夜了?压力很大?”

林池馀没什麽表情地听着,目光却落在窗外一截枯槁的树枝上,仿佛那比医生的诊断更有吸引力。对于医生一连串的询问,他只是极淡地丶几乎看不见幅度地点了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嗯”声,算是默认。他甚至懒得去编造任何苍白无力的借口,疲惫和一种深切的漠然笼罩着他。

医生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极度不配合丶仿佛身体不是自己一样的病人早已司空见惯,但还是本着职业操守继续叮嘱:“药必须按时吃,一顿都不能落,特别是抗生素,要足疗程。饮食必须严格规律,清淡,流质或半流质为主,忌辛辣丶生冷丶油腻一切刺激性的东西,咖啡丶浓茶丶酒精绝对不能再碰。给你开的新药里加了更强效的保护胃黏膜的成分和另一种质子泵抑制剂,但如果继续这样透支下去,情况只会更糟,下一次可能就不是糜烂,而是溃疡甚至出血了……”医生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林池馀只听得见声音,那些关乎生死健康的字句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丶冰冷的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地传入他耳中。

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根冰冷而锐利的探针,骤然刺破了那层隔膜,清晰地丶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意识深处。

“另外,”医生放下影像报告,转而翻看他病历夹里之前做的几份心理评估量表和自述记录,语气变得更为慎重,甚至带上了几分探究,“根据你之前的自述和这几份量表的评估结果……除了已经标注的明显的焦虑和抑郁倾向,我们注意到你存在一些……需要高度警惕的思维特征和感知异常。”

诊室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丶冻结了。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

医生擡起眼,目光严肃地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他冷漠的表象直视内在:“虽然目前的症状表现还不算严重,也未出现典型的行为紊乱或社会功能严重受损,但综合来看,存在轻度精神分裂症谱系障碍的可能性。目前主要表现为一些初期的关系妄想倾向,比如你会倾向于认为别人的普通言行都针对你丶含有特殊意义或暗示;以及偶尔出现的丶短暂的现实感失真或感知觉异常……比如记录里提到的,你有时会在极度安静时听到并不存在的丶模糊的呼唤声或名字?或者感到周围环境变得不真实?”

林池馀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一直将那些零碎的丶诡异莫名的感知和侵入性的念头归结为过度疲惫丶长期失眠或极度精神压力下的産物,是暂时性的丶可控制的混乱。他从未想过,这些隐秘的体验会有一个如此确切丶如此沉重丶带着强烈污名化标签的医学名称——精神分裂。这个词像一块巨大的丶冰冷的石头轰然砸进他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他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颌线,咬肌微微凸起,一种混合着巨大荒谬感丶强烈抗拒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恐惧的情绪,像藤蔓般迅速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但他脸上那副冷硬的面具依旧焊得死紧,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丶更加晦暗,像结了一层厚厚冰层的寒潭,再也窥不见底。

“这只是一个基于当前评估的临床可能性,不是最终判决,但绝对是一个需要你本人高度重视的信号。”医生试图让过于严肃的语气稍微缓和一些,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强烈建议你开始定期进行专业的心理疏导,学习识别和管理这些早期症状。如果未来症状频率增加丶程度加重,或者出现更清晰的幻听丶被迫害妄想丶思维被广播等更典型的症状,一定要立刻复诊,我们必须及时考虑药物干预。精神层面的健康和身体器官的健康同等重要,甚至更为核心,绝对不能忽视或拖延。”

医生又补充了些关于保持作息丶情绪管理丶压力调节的建议,但林池馀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那些话语变成无意义的噪音。他机械地接过那一叠厚厚的丶沉甸甸的缴费单丶处方单和新的检查建议单,指尖冰凉,点了点头,近乎麻木地起身,离开了令人窒息的诊室。

取药窗口排着蜿蜒的长队,各种病恹恹的气味丶焦灼的叹息和孩童的哭闹混杂在一起,发酵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氛围,让他胃里的翻搅感和恶心感更加强烈。他拎着一大袋花花绿绿的药盒走出医院旋转门,午後的阳光白晃晃地丶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刺得他眼睛一阵生理性的酸痛和眩晕,不得不擡手遮挡。

身体的疼痛和那个突如其来的丶砸得他头晕目眩的诊断,像两座突然压下来的丶冰冷沉重的雪山,死死压在他的胸口和脊梁上,几乎要将他压垮,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一种深刻的丶彻骨的疲惫和对自己存在的浓烈厌弃感,像黑色的潮水般席卷了他,淹没了他。

回家的路变得格外漫长。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胃部的绞痛和肋下的钝痛如同背景音般持续存在。路过一家装潢得格外温馨丶灯光柔和的甜品店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明亮的玻璃橱窗里,那些精心装饰的蛋糕像一个个小小的丶完美的丶不真实的艺术品,奶油光滑,水果鲜亮,散发着一种甜蜜的丶虚假的光泽。那种过度饱满的丶近乎虚幻的美好,与他此刻内心的灰败丶冰冷和一片狼藉形成了尖锐到残酷的对比。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丶破罐破摔的冲动,伸手推开了那扇挂着清脆风铃的玻璃门。店内凉爽的丶甜腻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与外面世界的燥热和医院的气味彻底割裂。

“您好,请问需要什麽?”一位年轻的男店员带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招呼道。

林池馀的目光毫无波澜,像扫描仪一样快速扫过冷藏柜里那些色彩缤纷的甜点,最後随手指向一个看起来最简单丶没有任何繁复装饰丶只整齐铺着几颗鲜红欲滴草莓的纯奶油蛋糕,声音因长时间沉默和不适而显得异常沙哑:“这个,打包。”他的眉头无意识地紧锁着,因为身体持续的不适和内心翻腾的糟糕情绪,嘴角向下撇着,整张脸苍白而冷硬,写满了烦躁和不近人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店员手脚麻利地取出蛋糕,小心地装进精致的白色硬纸盒,熟练地系上一个漂亮的黑色丝带蝴蝶结。他擡头将蛋糕递过去时,注意到了林池馀异常难看的丶缺乏血色的脸色丶紧抿成一条线的苍白的嘴唇,以及他另一只手里那个显眼的丶印着市中心医院红色LOGO的沉甸甸的塑料袋。

店员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转而露出一点小心翼翼的丶善意的关切,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柔了些:“先生,您的蛋糕好了。”在林池馀伸手接过时,他并没有立刻完全松手,而是鼓起了一点勇气,看着对方那双深不见底丶笼罩着阴郁气息的眼睛,小声地丶真诚地说:“如果……如果今天遇到什麽不开心的事情,或者觉得……生活有点苦……”

林池馀擡起眼,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什麽明显的情绪,只是淡淡地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的下文,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得能冻住空气。

店员被他看得有点发怵,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友好的笑容,指了指他刚刚接过去的蛋糕盒子,语气尽可能地温暖:“……那就吃点甜的吧!听说甜食能刺激多巴胺分泌,让人心情变好一点哦!”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更加真诚了些,带着一种纯粹的丶不掺杂质的祝愿,轻声说道:“希望这位先生……以後能天天开心哦!”

林池馀整个人明显怔住了,像是被什麽东西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早已习惯了外人对他的冷脸报以回避丶畏惧丶厌恶或同样冰冷的回应。这种突如其来的丶来自绝对陌生人的丶直白而笨拙的关心,像一道微弱却极其不合时宜的光束,猝不及防地刺入他一片灰暗冰冷的心境。他脸上那种坚硬的丶防御性的冷漠表情似乎有了一瞬间的丶极其细微的松动,冰封的湖面之下,仿佛有什麽东西轻轻裂开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缝。

他沉默地丶几乎是机械地接过了蛋糕盒子,指尖短暂地触碰到了对方温暖干燥的手指,很快便像被烫到一样分开了。他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帘子一样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丶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愕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失措,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丶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无措与茫然。他只是极轻地丶几乎难以察觉地从喉咙深处含糊地溢出一个单音:“……嗯。”

没有道谢,语气也算不上有任何缓和,但那股时刻萦绕在他周身丶尖锐的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刺猬般的敌意,似乎在无形中被这小小的丶突如其来的善意磨钝了一点尖刺。

他拎着一大袋沉甸甸的丶象征着病痛与麻烦的药,和那个轻盈的丶系着漂亮丝带丶象征着短暂甜蜜与虚妄快乐的蛋糕盒子,转身推门而出。门上的风铃在他身後发出清脆却孤零零的叮咚声,瞬间便被门外庞大城市的喧嚣轰鸣所彻底吞没。

室外阳光依旧猛烈得残忍,照得他眼前发花,一阵眩晕。胃部的绞痛和肋下的钝痛依然清晰而固执地存在着,医生那句“精神分裂症谱系障碍”的诊断,更像一个刚刚烙下的丶滚烫而屈辱的印记,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那个与周遭沉重现实格格不入的丶象征着短暂逃避与虚妄慰藉的蛋糕盒子,耳边似乎还隐约回响着店员那句天真又温暖的丶轻飘飘的“希望天天开心”。

他极轻微地丶近乎抽搐地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想竭力勾勒出一个惯常的丶带着嘲讽和疏离的弧度,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抿紧了苍白的唇,将所有翻江倒海的丶黑暗的的情绪死死地压回心底,不留一丝痕迹。

天天开心?对于一个胃病加重丶旧伤复发丶还可能……脑子出了“问题”丶被贴上那种标签的人来说,这祝福简直像一个遥远到荒谬丶又带着尖锐讽刺意味的笑话。

但……他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蛋糕盒子细腻的提手微微勒进他冰凉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丶真实的触感。

至少,此刻手里的这份甜,是真实可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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