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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被越离周身的药味包裹着,门外是天塌地陷,门内是一方庇佑。
委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山呼海啸向他涌来,他没有放声大哭,只是蹭在越离的颈侧啜泣,将他身下的枕巾都濡湿。
“姬承说……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嗝……你要是死了,我、我就是嗝……孤家寡人了呜……”
越离被他的泪意惊醒,垂目看着窝在自己身侧啜泣不已的孩子。
在这里,他没有越家的桎梏,没有楚覃的目光,只有面前这个孩子,是真正和他相依为命的所在。
他是大楚的公子,他是大楚的臣子,到头来,他也是他所有的依仗和希望。
至于唯一的家人,他不敢奢望……
楚燎听到越离喉间出笑音,他怔然抬头,越离昏昏沉沉,呵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好了好了,公子,我不会死的,你不哭了,可好?”
这人说话本就慢条斯理的,嘶哑声声哄来,更令他心中的窟窿得寸进尺。
他望着楚燎瘪起嘴,似要酝酿一场更大的泪雨,他自己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没得谁哄过,也不懂如何哄人,只好笑着轻叹口气,试着跟他讲道理:“我们在他国之地,难免磕磕碰碰,但只要留有命在,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
楚燎果然睁大眼睛,止住了些许泪意,他伸手抹掉泪人下巴上的泪珠,轻声道:“你也不要对姬承抱有敌意,我是你的随侍,就不会弃你而去。囹圄之中,可有不忠之友,不交同仇之敌,与人为善以己为先,与人交恶是下下策,楚燎,你可知我话中之意?”
“知道了……”楚燎扑闪着睫毛上的水珠,忸怩道:“我不讨厌那傻大个就是了。”
窗外雷音渐熄,雨柱溅地杂乱而和律。
楚燎看着越离再次阖上的眼皮,哭闹了这许久,在氤氲药香间也染上了困意,揉了揉眼睛问:“你以前也害怕打雷吗?”
越离沉沉地“嗯”了一声。
“那后来呢?”
“后来……”越离闭着眼掖了掖他的被角,“后来长大了,便不怕了。”
他埋在越离颈间,被这热气蒸得暖融融的,困乏的呓语支离破碎,散在油尽灯枯之前。
“那我要……快点……长大……”
……
魏明呱呱落地之时,漫天黑云被月光破开,皎皎现世。
魏王大喜过望,为这个孩子取名为“明”,字长清,这便是高夫人所生的九公子。
九公子生性和顺,会替其母拭泪描眉,传出宫去,有心之人大唱衰调——妇人之仁,来日必将是个红粉之辈,难担大任。
魏王不以为忤,冷眼看诸君各怀鬼胎,依他看来,所有儿子中,除了二公子有王者之气,其余都是庸才!
谁知天降九子,自小仁善,有周公遗风。
或许还因为魏明的天真无邪,最像当年未经世事的他。
他悉心呵护,未尝不担心魏九被自己的仁善所误。
楚燎的到来正好,他与魏九年岁相仿,都是未经修剪的枝叶,他或许就是魏九成王路上的那颗石头。
有关未来的种种谋划,魏九尚不知深浅。
“公子在想什么?可是圣人之书枯燥乏味,不忍卒读?”老太师悠悠的声音传来,魏明知他脾性,对书比对人通达,其他王子都不耐他的古板,只有魏明愿意在他膝下承读。
他起身拱手道:“先生莫怪,学生昨日睡得晚了,这才一时失神。”
“身强体健,方领圣人之悟,惜时勤学,方知圣人之道,正所谓道之为道……”
先生一旦沉迷到讲书中,便天圆地方万物糅杂,沉醉不知归处了。
魏明松了口气,脑海中又浮现昨日文台上楚燎的神情。
父王带他离去前,他回眸望去,楚燎腰间的玉璜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亮了,反倒是那双盈盈目,追随那顶罪的随侍依依而去。
他人之祸,因己而起。
待太师的授学结束后,黯然的九公子在随侍丛云的陪同下,回了笃志居。
昨夜一场大雨,将整个魏宫都浇得清亮,檐角墙下的水洼中,闪动着澄澈天光。
他一路搅踏天光,不走寻常,湿了鞋袜也浑不在意。
到了笃志居,丛云替他除去沾湿的鞋袜,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门外有人来报。
楚国质子前来问候。
魏明光着脚站起身来,脚下是上好的兽毯,惊喜道:“快,快传!”
楚燎换了身衣裳,依旧是魏制的袖袍,出门前阿三替他掖了许久,才不至扰人行动。
越离烧退了些,尚在昏睡中,是阿三随他而来,姬承在房中替越离上药。
来时阿三无论如何要知会越离,楚燎甩开他的手,自己跑来,他才无奈追上。
“拜见九公子。”他俯身作揖,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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