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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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赤水归魃（第1页）

昭朝三十七年，女帝叶冰裳于太和殿驾崩，享年六十有二。

彼时，昭朝国力鼎盛，四海臣服，百姓安居乐业。消息传出，举国同悲，万民缟素。萧凛早已先她十年离世，临终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笑道：“冰裳，我在奈何桥等你，下辈子，还做你的枕边人。”

叶冰裳只是淡淡颔，眼底无波——凡人的情爱与羁绊，于她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

入殓之日，天地异象陡生。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骤然转阴，热浪席卷京城，河床见底，草木枯黄，百姓惊呼“旱魃现世”，却见太和殿内，叶冰裳的尸身竟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殿中，只余下一件十二章纹龙袍，静静铺在棺椁之内。

金光直冲云霄，于九天之上凝聚成形。那是一位身着赤红火纹长袍的女子，长如瀑，眉眼间依稀是叶冰裳的轮廓，却多了万载岁月沉淀的淡漠与威严。她睁开双眼，眸中燃起赤金色火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不是凡人叶冰裳，她是旱神女魃，黄帝之女，上古神只。

昔年，蚩尤作乱，生灵涂炭，她挺身而出，以自身旱魃之力驱散蚩尤大雾，助黄帝大败九黎部落，平定天下。凭此赫赫战功，她受封赤水之畔，为逍遥散仙，自在万载。

后逢神魔大战，魔神破界而出，三界倾覆在即，她应天命而行，与魔神于墨河之中决战，最终以自身神魂为祭，与魔神同归于尽，神魂碎裂，入轮回历劫，以求重塑。

叶冰裳的一生，便是她万载轮回中的最后一世。从闺阁女子到昭朝女帝，从汲汲营营到权倾天下，那些算计、争夺、爱恨、羁绊，不过是她历劫路上的试炼，是神魂重塑的最后一块拼图。

如今，试炼圆满，神魂归位。

女魃抬手，赤金色的神力席卷天地，京城的热浪骤然退去，甘霖普降，万物复苏。她漠然俯瞰着脚下的万里江山——这是叶冰裳的天下，却不是她旱神女魃的归宿。

转身，她化作一道赤光，划破天际，直奔赤水而去。

赤水之畔，并非碧波荡漾，唯有黄沙漫天，烈日灼灼。干裂的河床在日光下泛着惨白，稀疏的沙棘枯木歪斜地插在沙丘间，连风掠过都带着灼人的热气，不见半分生机。这片被她的旱魃之性浸润万载的土地，早已化作一片永恒的荒漠，却也是她最契合的归宿。

沙丘之巅，一位身着玄色沙袍的女子早已在此等候。她眉眼弯弯，眼底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与孺慕，正是她的妹妹，姒婴。风沙拂过她的梢，却丝毫未减她眼中的光亮。

“姐姐，你回来了。”姒婴迎上前，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风沙的力量。

女魃停下脚步，赤金色的眸中终于染上一丝暖意，与漫天黄沙相融。她抬手抚了抚姒婴的顶，语气淡漠却带着真切的归属感：“我回来了。”

姐妹二人并肩立于沙丘之上，风沙卷着热浪掠过，姒婴缓缓开口，讲述着女魃历劫万载间的过往：“姐姐，你神魂入轮回后，我守着赤水，也守着你当年的预言。你曾说，会有一位天命之女降生，身负逆转乾坤之力，可继你荣光。后来，腾蛇族圣女天欢降世，她天生神骨，契合预言，我便暗中护了她千年。”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怅然：“可她终究染了执念，嗜杀成性，满心都是权欲与复仇，早已背离了天命初衷。最终，她死于一场无休止的杀戮之中，尸骨无存，算是应了‘强求者必遭反噬’的天道。”

女魃静静听着，赤金色的眸中毫无波澜，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待姒婴说完，她只是淡淡颔，未曾说一字——天欢也好，预言也罢，不过是她万载岁月里的一粒尘埃，既已消散，便无需挂怀。

“姐姐，不如我们去三界中枢走走？”姒婴提议，眼底带着一丝期盼，“那里藏着最古老的轮回镜，能看见万载以来的众生浮沉，也算是弥补你历劫时遗失的岁月。”

女魃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颔。

二人化作两道流光，掠过赤水荒漠，直奔三界中枢而去。此处混沌之气缭绕，时光流转如涛，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轮回镜，镜面流转着七彩光晕，映出一幕幕悲欢离合：有王侯将相的兴衰荣辱，有凡夫俗子的柴米油盐，有痴男怨女的爱恨纠缠，也有仙魔的殊死搏斗。

她们立于镜前，静静俯瞰。镜中闪过叶冰裳的一生，闪过萧凛的偏执，闪过澹台烬的绝望，闪过天欢的疯狂，也闪过无数陌生的面孔，无数段转瞬即逝的命运。

姒婴偶尔轻声点评几句，女魃却始终沉默。赤金色的眸中映着镜中流转的万载轮回，却未起半分涟漪。于她而言，无论是自己的历劫，还是他人的浮沉，都已是过往云烟。

离开三界中枢后，女魃忽而兴起，对姒婴道：“我想入人间走一遭。”

姒婴虽有讶异，却也点头应允：“姐姐想去，我便陪你。”

女魃摇了摇头：“不必，你守着赤水便好。”说罢，她周身赤光敛去，化作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女修，眉目清绝，气质清冷，自号“瑶光仙子”，孤身坠入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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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是乱世尾声，民生凋敝，饿殍遍野。瑶光仙子行至江南一座破败小镇，却见街角巷弄里，几个半大的孩童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女孩拳打脚踢。那女孩不过七八岁模样，衣衫褴褛，满身泥污，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眼底藏着一丝倔强的火苗。

“没爹没娘的小野种，还敢抢东西吃！”

“打死她！看她还敢不敢偷！”

孩童们的辱骂与拳脚落在女孩身上，她却只是蜷缩着身子，护住怀中半块霉的窝头。

瑶光立于巷口，赤金色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动——这女孩身上，竟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天命气息，纯粹而坚韧，与天欢的偏执截然不同。

她抬手一挥，无形的神力将那几个孩童掀翻在地，吓得他们哭嚎着跑开。巷中只剩那女孩，她缓缓抬头，一双清澈却布满警惕的眼睛望向瑶光，如同受惊的小兽。

“你叫什么名字？”瑶光的声音清淡，不带情绪。

女孩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半晌才低声回应：“黎……黎苏苏。”

瑶光走近，看清她满身的伤痕与眼底的孤苦。这孩子自幼父母双亡，辗转流离，被人欺凌，被人践踏，尝尽人间苦楚，却始终未失本心，这份韧性，正是天命所需。

她心中已然明了，这黎苏苏，便是天欢之后，真正能承接天命的人。

“跟我走。”瑶光淡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黎苏苏愣住了，眼中满是茫然与戒备：“你……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走？”

“我是瑶光，”她伸出手，掌心泛着淡淡的暖意，“带你离开这里，不必再受欺凌。”

黎苏苏看着她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巷外荒芜的街道，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颤抖着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握住了瑶光微凉的指尖。

瑶光牵着她，化作一道清光，离开了破败的小镇。身后是黎苏苏不堪回的过往，身前是她注定波澜壮阔的天命之路。

而瑶光，这位化身女修的旱神女魃，只是平静地牵着新的天命之子，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前路，万载岁月里的遗憾与错过，仿佛都将在这一世，寻得新的答案。

风沙仍在赤水呼啸，人间的烟火依旧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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