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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井边那场不愉快的风波后,姜芷的心情低落了好几日。她尽量避开人多的时候出门,打水、倒污物都拣着清晨或者傍晚,路上若是遇到人,她也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多言。那些妇人见了她,虽不再明目张胆地指指点点,但那探究的、带着些许忌惮又混杂着不屑的目光,依旧如影随形。
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这方小小的院落和灶房之中。日子总要过下去,饭也总要吃。既然外界的风雨暂时无法平息,那就先经营好自己这一隅天地。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往往骨感。姜芷很快就遇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无法靠言语和强硬态度解决的难题——那口唯一的、伤痕累累的黑铁锅。
这口锅,熬粥、煮汤尚可勉强应付,但若是想炒个菜、烙张饼,便立刻显出它的力不从心来。锅底那个不小的凹痕,导致受热极不均匀。锅中心的油已经热得冒烟了,锅边的却还是温吞吞的。炒青菜进去,中间的都快糊了,边上的才刚刚断生。想要烙饼,更是难上加难,薄厚根本无法一致,不是这里焦黑,就是那里夹生。
这日,姜芷想着赵重山走镖辛苦,回来若能吃上一口热乎又像样的炒菜,或许能驱散些疲惫。她特意用最后一点肥肉熬了点猪油,又切了院子里新长出的、嫩生生的小白菜,打算做个简单的猪油炒青菜。
灶火燃起,猪油块在锅里慢慢融化,散出诱人的荤香。姜芷将切好的青菜梗先倒进去,想着爆香一下。谁知,那油在锅底凹痕处聚集,热度骤然升高,“刺啦”一声,靠近中心的菜梗瞬间就变了颜色,边缘却还没什么动静。
姜芷赶紧手忙脚乱地翻炒,可锅沉手生,那锅铲又是个豁口的,翻炒起来十分别扭。好不容易将菜叶也放进去,更大的问题出现了:因为受热不均,她必须不停地、快地翻动,否则下一秒可能就糊锅底了。一顿操作下来,胳膊酸软,额头见汗,好不容易将菜炒熟盛出来,卖相却实在堪忧——部分菜叶软烂黄,部分还带着生涩,锅底还不可避免地粘了些焦黑的痕迹。
她看着盘子里这盘“战果”,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想她前世虽不是什么顶级大厨,但也靠着一手好厨艺经营着小店,安身立命。如今却被一口破锅难住,连最基础的炒青菜都做不好。
这口锅,简直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她此刻的窘迫和无力。
她叹了口气,将那盘品相不佳的炒青菜放在桌上,又盛了两碗早上剩下的、重新热过的稀粥。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赵重山回来了。依旧是带着一身疲惫和风尘,脸色比前两日更显冷硬,似乎这趟镖走得并不顺遂。
他走进屋,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一碗稀粥,一盘看起来毫无食欲的炒青菜。他没说什么,洗了手,坐下便吃。
姜芷有些忐忑地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粥,眼角余光注意着他的反应。
赵重山吃饭的度依旧很快,但姜芷明显感觉到,他对那盘青菜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就着咸菜,大口喝着粥。
是因为不好吃吗?还是他本来就不喜欢吃炒菜?
姜芷心里猜测着,有些不是滋味。她默默放下碗,低声道:“这菜……是不是炒得不好?锅不太顺手,有点糊了……”
赵重山正端起碗喝粥,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从碗沿上方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咽下嘴里的粥,才硬邦邦地回了句:“能吃就行。”
说完,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伸筷子夹了一筷子那卖相最差的青菜,塞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然后继续低头喝粥。
“……”姜芷看着他这近乎“囫囵吞枣”的举动,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也熄灭了。他不是不在意,他只是……不在意到连评价都懒得给,或者说,用这种近乎麻木的接受,来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这比直接的批评更让她难受。那是一种彻底的、对生活质量没有要求的将就。
这顿饭在更加沉闷的气氛中结束。赵重山吃完,照例起身准备离开,似乎这个家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提供饭食和短暂歇脚的驿站。
看着他走向院门的背影,姜芷心里憋着的那股关于锅、关于饭菜、关于外面闲言碎语、关于眼前这沉闷生活的委屈和烦躁,终于有些压抑不住。在他即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抱怨和无奈:“这口破锅……真是难用死了!炒什么都费劲!”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赵重山的脚步猛地停住。他高大的背影在门口僵了一下,然后,他缓缓转过身。
暮色四合,天光暗淡,他站在明暗交界处,脸上的神情看不太真切,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沉静地看向灶房门口的姜芷。
姜芷被他看得心头一慌,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抱怨有什么用呢?难道指望他这个看起来对吃穿用度毫无讲究的大男人,能理解一口锅对烹饪的重要性吗?说不定还会觉得她事多、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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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隔着大半个院子,空气仿佛凝滞了。就在姜芷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无视她的话,或者顶多再硬邦邦回一句“能用就行”然后离开时,赵重山却并没有动。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她身后的灶房,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口被他使用了多年、早已习惯其存在的旧锅上。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姜芷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准备转身回屋时,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怎么难用?”
姜芷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在问她?
她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暮色中,赵重山依旧站在原处,身形挺拔如山岳,但那双总是透着冷硬和疏离的眼睛,此刻却似乎……真的在等待她的回答。
他居然……愿意听她抱怨?甚至……在询问原因?
这个认知,让姜芷心里那点委屈和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灶房门口,指着里面那口锅,尽量用平静的、陈述事实的语气解释道:“你看锅底这个凹坑,受热一点都不均匀。炒菜的时候,中间的都快糊了,旁边的还没熟。火候特别难掌握,很费力气,还做不好。”
她说着,又拿起那口边缘有缺口的锅铲:“这个铲子也豁了,翻菜不利索,容易把菜铲烂。”
赵重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目光落在那口黑黢黢的旧锅上,又看了看她手里那破旧的锅铲,眉头微微蹙起。他平日里吃饭只求果腹,对味道和烹饪过程从未上心,这口锅伴随他多年,煮烂了不知多少食物,他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妥。此刻听姜芷这么一说,再看看她那带着无奈和认真的神情,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一口不好用的锅,对一个需要天天做饭的人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事倍功半,意味着frtration(挫败感)。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表示他知道了。随即,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身影很快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这一次,姜芷看着空荡荡的院门,心情却与往日有些不同。没有那种被无视的失落,反而……生出一点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待。
他听进去了。他没有斥责她事多,也没有敷衍了事。
那么,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是会像之前添置油盐酱醋一样,默不作声地买一口新锅回来?还是……觉得这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转头就忘了?
姜芷不知道。这一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一会儿是那口可恨的破锅,一会儿是赵重山站在暮色里沉默询问的身影。
第二天,赵重山依旧一大早就出了门。姜芷像往常一样打扫、准备饭食。她刻意没有再去动那口炒锅,只用了炖煮的功能,熬了一锅杂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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