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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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心意渐明朗（第1页）

晨光熹微，透过新糊的窗纸，在灶房里洒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姜芷将最后一勺浓稠的小米粥盛进粗陶碗里，灶膛里未尽的余温烘得她脸颊烫。自那日河边说开误会后，她与赵重山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薄冰，便在这日复一日的烟火气里，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重山练完拳回来，额带着湿意，一身短打衣衫被汗水浸透，紧贴着贲张的肌肉线条。他迈过门槛，目光便下意识地去寻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纤细身影。

“回来了？粥正好，快趁热吃。”姜芷转过身，将满满一碗粥递过去，嘴角自然地带起一抹笑。她已习惯了他每日清晨带着一身热汗和草木清气归来的模样。

赵重山“嗯”了一声，接过碗。他的手指粗粝，小心地避开了她的指尖，但那瞬间传递过来的体温，还是让姜芷心头微微一动。他不再像最初那般，连对视都带着审视和疏离，如今虽依旧话少，可那沉默里，却多了种难以言喻的安稳。

他就站在灶边，埋着头，吃得很快，却并不粗鲁，只有轻微的吞咽声。姜芷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粥，防止糊底，一边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他。他喝粥时，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平日里略显凌厉的眼神，那道从眉骨划下的旧疤，在晨光里也显得柔和了许多。看着他将自己做的饭食吃得一点不剩，姜芷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吃过早饭，赵重山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去镖局。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却不喝，只是看着姜芷收拾碗筷的背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姜芷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下动作，疑惑地回头。

赵重山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晌午……我回来吃。”

姜芷一愣。镖局有灶，他大多时候晌午是不回来的。她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想多吃一顿她做的饭食呢。一股甜意悄悄漫上心尖，她弯起眼睛，点头应道：“好，我多做两个菜。”

得了肯定的答复，赵重山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紧绷的下颌线松弛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轻松。他放下水瓢，低声道：“我走了。”便转身大步离开，那背影，竟透出几分匆忙。

姜芷看着他那近乎“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这个外表凶悍的男人，表达心意的方式，真是笨拙得可爱。

晌午时分，姜芷特意炒了个韭菜鸡蛋，又切了一碟自己腌的爽口萝卜丝，还将昨日买的半斤五花肉炖得烂烂的，满屋飘香。她刚把饭菜摆上小桌，院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刻意放重了的脚步声。

赵重山准时回来了。他进门时，目光先是在小桌上一扫，看到那碗油光红亮的红烧肉时，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迅移开，落在姜芷脸上，闷声道：“我回来了。”

“洗洗手，吃饭吧。”姜芷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糙米饭。

这顿饭，赵重山吃得格外沉默，也格外认真。他筷子下得又准又快，却总是先夹一筷子菜放到姜芷碗里，然后才大口扒饭。动作依旧有些生硬，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姜芷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心里那点甜意，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日子便在这细碎寻常的温情里，如溪水般潺潺流过。赵重山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镖师，可姜芷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生的变化。他会在劈柴时，顺手将最规整、最耐烧的木柴单独码放在灶房门口；会在挑水时，默默将水缸添得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甚至有一次，姜芷只是随口说了句夜里做针线灯油晃眼，第二日，窗台上便多了一盏擦得锃亮、灯罩完好的旧油灯，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寻来的。

这份好，不张扬，却无处不在，沉甸甸地熨帖着姜芷的心。

这日午后，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乌云堆叠，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姜芷想起早上晾在院里的被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院中。

刚抱起还带着阳光味道的棉被，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姜芷正要小跑回屋，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迅捷地越过她，一把将晾衣绳上剩下的被褥和衣物全都拢在怀里，用宽阔的背脊为她挡住了大半风雨。

“快进去！”赵重山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两人一前一后冲回屋檐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肩头已被雨水打湿。赵重山将怀里护得严严实实的被褥放下，转头去看姜芷，见她梢沾着水珠，下意识就伸手想去拂。

那带着厚茧的、温热的手指即将触到额际时，两人都愣住了。空气仿佛凝滞，只有屋檐下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青石地面。姜芷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和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他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却有些僵硬地落下，转而拂去自己肩头的雨水，声音干涩：“没淋着吧？”

“没……没有。”姜芷低下头，感觉脸颊有些烫，心口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要抚摸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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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水幕。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看着院中的积水泛起一个个水泡。距离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皂角的、充满阳刚的气息。

“这雨……下得真大。”姜芷没话找话，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意乱的沉默。

“嗯。”赵重山应了一声，目光望着雨幕，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道：“以后……下雨天，记得早点收衣服。”

“哦，好。”姜芷轻声应着。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悸动的暖流。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听着雨声，仿佛可以站到天荒地老。

雨势渐小，最终停歇。天空洗过一般澄澈，一道淡淡的彩虹挂在天边。院中的草木被雨水冲刷得青翠欲滴。

赵重山清了清嗓子，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去镖局看看。”

“嗯，路上滑，小心些。”姜芷叮嘱道。

赵重山点点头，大步走进雨后清新的空气里。走到院门口，他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放松，然后更快地离开了。

姜芷站在屋檐下，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抬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有些烫的脸颊上。刚才他那欲言又止、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和他此刻近乎仓促的离开，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

这个男人的心意，已如这雨后的晴空，澄澈分明。

而她自己的心，也早在这一粥一饭、一言一行的浸润下，做出了最真实的回应。

傍晚赵重山回来时，带回了一包用油纸裹着的桂花糕。他什么也没说，只将糕点放在灶台上，便去井边打水冲洗一身的尘土。

姜芷打开油纸，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她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甜意一直蔓延到心底。

夜里，姜芷在灯下缝补赵重山一件磨破了袖口的衣裳。赵重山坐在对面，就着灯光擦拭他那把随身携带的匕，动作专注而轻柔。

灯光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叠在一起，无比和谐。

姜芷抬起头，看着灯光下男人低垂的眉眼，心中一片宁静安然。那些初来时的彷徨不安，早已被这日渐明朗的心意和踏实温暖的日子驱散。

她穿针引线，将最后一针缝得密密实实。

她知道，属于她和赵重山的日子，还很长。而这份彼此试探、逐渐靠近的心意，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子，正指引着他们走向共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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