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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刚过晌午,粮仓里的阴凉裹着麦秆的清香漫过来,韩小羽却觉得脊背紧。他蹲在齐腰高的麦垛旁,羊皮地图在膝头摊开,边角被反复摩挲得毛。黑风寨的位置被炭笔圈了七八个圈,墨痕重重叠叠,几乎要把那方小小的标记戳穿。旁边的阿木正用木耙翻晒麦粒,金黄的颗粒从耙齿间漏下来,落在地上出“沙沙”的轻响,像在数着时间。
“韩哥,你都瞅这地图半个时辰了。”阿木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黑风寨的记号都快成黑疙瘩了,再圈下去,怕是要把羊皮烧穿。”他往粮仓深处瞥了眼,那里堆着新收的玉米和土豆,麻袋鼓鼓囊囊的,压得木架吱呀作响,“咱粮仓里的粮够吃三年,他们就算来了,难道还能把墙拆了不成?”
韩小羽没抬头,指尖捻起地图上一粒脱落的麦壳,轻轻弹掉。“去年秋收,西边山坳的玉米地,记得不?”他声音压得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他们半夜摸进来,没抢多少,却把半熟的玉米秆全烧了,火光照得半边天都红。”他用炭笔在地图上画了道斜线,正好穿过那片河谷,“他们要的不是粮,是让咱冬天饿肚子。”
阿木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木耙“哐当”掉在地上。去年那场火,正是他带着巡逻队守夜,却因为贪睡让敌人钻了空子,后来他自责了整整一个月,睡觉都抱着矛。“我……我这就去加固西边的哨卡。”他捡起木耙就要往外走,却被韩小羽拽住了。
“急什么。”韩小羽指了指粮仓的梁柱,那是新换的硬木,表皮光滑,却在墙角离地半尺的地方有个不起眼的虫洞,指甲盖大小,洞口堆着细碎的木屑。“看见没?”他伸手按了按洞边的木头,指尖陷下去半分,“虫子咬木头,从来不是一天咬穿的。”
话音刚落,粮仓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石夯的大嗓门撞开木门闯进来:“韩哥!西边了望哨来报,三只乌鸦往这边飞,翅膀上都绑着红布条!”他手里举着根灰黑色的羽毛,那是紧急信号,羽管上还沾着点草屑,“哨卡的二柱说,那布条红得像血,在天上飘得扎眼!”
韩小羽猛地站起身,羊皮地图“哗啦”展开,边角扫过麦垛,带起一阵金黄的粉尘。乌鸦绑红布,是黑风寨探子的标记——去年烧玉米地前,也是这样的乌鸦在寨墙上盘旋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几步跨到粮仓深处,掀开最底层的暗板,里面藏着几捆浸过桐油的麻绳,十几枚铁蒺藜被桐木盒装着,尖刺泛着冷光。
“阿木,带两个人去河谷。”他语快得像弹珠落地,“把石桥缺口用石头堵死,石头缝里塞荆棘,再泼两桶桐油——老石匠熬的那批,稠得能粘住鸟毛。”他抓起一把铁蒺藜塞进阿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太阳落山前必须弄完,用黏土糊住石头缝,别给他们留手指头宽的缝。”
阿木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外跑,木耙子还扔在麦垛旁,齿尖对着门口,像在瞪眼睛。石夯搓着手,瓮声瓮气地问:“韩哥,我呢?要不要召集人手,扛着家伙去林子边等着?”他腰间的铁刀“哐当”撞在石斧上,那是他特意磨了三天的家伙,刃口能照见人影。
“敲铜锣。”韩小羽从暗板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是几包硫磺粉,“让妇女们把晒在外头的粮食全收进来,麦秆垛浇点水,别让火星沾着。孩子们都带到地窖,林婆婆知道怎么锁地窖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粮仓的梁柱,“你再去叫上老郑,把粮仓的木梯换成铁梯,梯阶上缠铁丝——谁想爬上来,先让他掉层皮。”
“可……可就三只乌鸦啊。”石夯挠了挠头,他总觉得小题大做,“就算带了人,撑死也就十个八个,咱寨子里的壮丁能凑出三十个,真打起来不怕他们。”
韩小羽抬头看他,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铁:“三只乌鸦,能引来三十个带刀的。”他走到粮仓门口,望着西边的林子,那里的树冠在风中摇晃,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上次他们烧玉米地,不也是先放了只瘸腿的兔子当幌子?兔子腿上绑着块玉米饼,谁能想到那是记号?”
铜锣“哐哐”地响起来,在部落里荡开,惊得晒谷场的鸡飞起来,扑棱棱地撞在谷仓的木板上。韩小羽爬上粮仓的阁楼,那里藏着一架望远镜——是他用三张虎皮从过路的商队手里换的,镜片边缘还沾着点兽血。他调整焦距,镜头里立刻出现三个小黑点,翅膀上的红布条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像三团跳动的火苗。
“一圈,两圈……”他数着乌鸦盘旋的圈数,指关节在望远镜的木架上磕出轻响。黑风寨的规矩,探子的圈数代表人数,一只乌鸦一圈,是十个人。三只乌鸦三圈,就是三十人。他忽然想起昨夜的梦:黑雾里钻出来的人举着铁刀,刀刃上的血滴在新麦上,把金黄染成暗红。
阁楼的木板在脚下微微晃动,他低头看了眼梁上的铁链——那是他让人特意缠的,一端固定在房梁,另一端拴着墙角的巨石,足有三百斤重。万一门被撞开,只要砍断铁链,巨石就能砸断楼梯,把敌人堵在楼下。他伸手拽了拽铁链,铁环“哗啦”作响,结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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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哥!”楼下传来小雅的声音,带着点喘。她抱着捆晒干的艾草,额头上沾着草屑,蓝布裙的裙摆沾了泥,显然是跑着来的。“地窖都收拾好了,孩子们蹲在最里面,林婆婆在教他们唱安神的歌谣。”她把艾草往地上一放,里面滚出个陶瓶,“这是掺了硫磺的艾草粉,点着了能呛得人睁不开眼,我在粮仓四周都撒了点。”
韩小羽从阁楼探出头,看见她手里还攥着把剪刀——那是平时剪布料的,银亮的刃口被攥得白。“做得好。”他放缓了声音,“再去烧一锅滚开的桐油,装在陶罐里,放在粮仓门口的石墩上。他们要是敢撬锁,就把陶罐推下去——让他们知道,新夏部落的粮食烫嘴。”
小雅点点头,转身要走,又被他叫住:“让妇女们把织布机上的麻绳拆下来,编几张网,网眼要小,能缠住马腿的那种。黑风寨的人骑马,这东西比铁蒺藜管用。”
铜锣的第二声晌了——这是现敌人踪迹的信号。韩小羽从阁楼的窗缝望出去,夕阳正把西边的林子染成暗红色,三只乌鸦已经落在了粮仓顶上,正歪着头啄食晒在那里的麦粒,红布条在风中轻轻晃,像滴在木头上的血。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柄被汗水浸得烫。
粮仓里的麦子还在散着清香,混着硫磺和艾草的味道,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韩小羽忽然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和石夯、阿木蹲在山洞里,分食半块冻硬的玉米饼,那时他就想:等有了自己的粮仓,一定要守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抢走一粒粮食。
“来了。”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粮仓里的麦粒说。然后转身下楼,每一步都踩得很稳,楼梯的木板出沉闷的声响,像在擂鼓。楼下,石夯已经把铁梯架好了,梯阶上的铁丝闪着寒光;老郑正往粮仓门口堆石头,每块都有磨盘大;小雅带着几个妇女在织网,麻线在她们手里飞快地穿梭,织出一个个细密的网眼。
韩小羽走到粮仓中央,那里堆着最高的一垛麦子,足有两人高。他伸手按了按麦垛,麦粒从指缝漏下去,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这是新夏部落的根基,是娃子们碗里的粥,是寒冬里的暖。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那些举着刀的手,永远不会明白——他们要抢的不是粮食,是日子。
窗外,乌鸦突然飞了起来,红布条在暮色里划出三道弧线,往西边飞去。韩小羽知道,它们是回去报信了。但他不怕,因为他听见了风箱的声音——老石匠正在熔铁水,准备给寨墙的木桩再裹层铁壳;他看见了炊烟,妇女们在地窖里生了火,要给孩子们烤麦饼;他还闻到了酒香,石夯偷偷从地窖里翻出了坛米酒,说等会儿要给守夜的人暖身子。
这些声音、这些光、这些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新夏部落紧紧裹在里面。韩小羽握紧了短刀,刀身在夕阳的余晖里闪着光,映出他眼里的坚定。虫子想蛀穿木头?得先问问守木人手里的斧头答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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