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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当一个观察一切的观察者还是救世主（第1页）

星空号的履带沉重地碾过覆盖着薄冰的铁轨枕木，出单调而压抑的嘎吱声。通往中心城的铁路线曾是连接小马利亚繁华的动脉，如今却成了穿行于末日焦土的冰冷脊骨。窗外，是被暴风雪蹂躏后又冻结的世界。焦黑的田野，倒塌的信号塔，翻倒在路基旁、覆盖着厚厚冰壳的货运车厢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吝啬地洒下惨淡的光。偶尔，能看到远处雪原上缓慢移动的、如同臃肿肉瘤般的巨大阴影——那是日记中记载的感染者融合体，移动的母巢。它们的存在，让死寂中弥漫着无形的压迫感。

特里克西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盘，深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前方被冰雪覆盖、蜿蜒向远方的铁轨。每一次颠簸，每一次绕过轨道上的障碍，都让她的神经紧绷。窗外那移动的肉山阴影，如同梦魇般压在心头。她不敢去想柔柔和小萍花她们是否真的能抵达中心城，更不敢去想中心城现在是什么光景。

车厢后部，狭小的医疗隔间内，气氛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沉重。

卢克斯仅存的左前蹄灵活地操控着几根纤细的魔法丝线，它们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和缝合线，在她断角稳定而持续的紫光引导下，深入一个被厚重合金栅栏加固的玻璃缸内。缸内，暮光闪闪的状态比起在金橡木图书馆时，有了天壤之别，但距离“正常”依旧遥远得令人绝望。

她身上那层厚厚的污垢和凝固的粘液已经被清除干净，露出了底下暗紫色的、缺乏光泽的皮毛。卢克斯用消毒药水和温和的清洁魔法反复处理过她的体表，那些在皮肉间钻动、令人头皮麻的蠕虫踪迹在体表已大大减少——至少肉眼可见的、在伤口处进出的虫子少了很多。几处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抓挠或啃咬造成的）被卢克斯用特制的、浸染了强效驱虫药膏的魔法缝合线仔细地缝合了起来，针脚细密得如同艺术。伤口边缘的肌肉不再外翻，呈现出一种虽然苍白但相对健康的愈合趋势。

卢克斯的断角光芒稳定，源源不断地输出着精纯的魔力。这魔力并非直接攻击暮光体内的虫子——那会连带损伤暮光脆弱不堪的脏器——而是如同最温和的春雨，缓慢而持续地滋养、修复着暮光残破的身体。修复的重点是她的内脏。扫描显示，她的心脏、肺叶、肝脏都曾遭受过蠕虫的侵蚀和物理破坏，全靠她自身强大的魔法底蕴吊着一口气。卢克斯的治愈魔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一点地修补着那些破损的组织，刺激着残余的生机。每一次修复，都伴随着暮光体内那点本能的、属于她自己的紫色魔力微弱的回应，仿佛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甘霖。

“指数……从刚关进来时的数万……降到几千了……”卢克斯的声音带着一种高强度专注后的疲惫沙哑，断角的紫光稳定地照耀着暮光胸腔区域的扫描影像。影像上，那些代表活跃蠕虫的、令人作呕的灰白色蠕动阴影确实稀疏了很多，主要集中在肠道和脑部残存的区域。代表暮光自身魔力的紫色光点则明亮了一些，虽然依旧被灰白阴影包围，但抵抗的屏障似乎坚韧了些许。

“好吧……”，“……也不怎么少就是了。”几千条能在脑子里钻洞的虫子，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卢克斯没有回应特里克西的感慨。她小心翼翼地撤回了探入暮光腹腔的最后一根魔法丝线，结束了这次持续数小时的内脏修复。她断角的光芒略微黯淡，消耗巨大。她拿起一块干净的、浸湿的软布，用魔法操控着，轻柔地擦拭暮光脸上残留的一点污渍和嘴角干涸的涎水痕迹。此刻的暮光，安静地坐在鱼缸里，身上裹着一条卢克斯找出来的干净毯子，遮住了大部分缝合的伤口。她浑浊的右眼茫然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像一个巨大的、被玩坏的人偶。肿胀的左眼依旧紧闭，但眼睑下的蠕动似乎平缓了一些。

卢克斯的目光落在鱼缸角落——那里放着一本摊开的、色彩鲜艳的图画书。封面上画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马驹在彩虹下玩耍。这是卢克斯从房车某个角落翻出来的，大概是某个世界停留时，某个小粉丝塞给特里克西的儿童读物。

“看……看……”暮光嘶哑、含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医疗隔间的寂静。她的蹄子（那只相对完好的右前蹄）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指向图画书上一匹粉红色小马抱着苹果的插图。她的音模糊不清，语调平板，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就像一个牙牙学语、努力模仿的幼儿。“苹……果……”

卢克斯的动作顿住了。她绿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断角的光芒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映照出她眼中翻腾的复杂情绪——震惊、悲哀、荒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救？”卢克斯的声音很轻，近乎自言自语，却清晰地透过通讯器传到了驾驶室。她的目光没有看特里克西的方向，而是死死盯着鱼缸里那个指着苹果图画、出幼儿般声音的暮光闪闪。“看看她，特里克西。看看我们付出一个蹄子，消耗掉多少魔力，担惊受怕一路，救回来的是什么？一个……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会看图画书、指着苹果说‘苹果’的……躯壳？她的大脑被虫子吃空了！塞拉斯蒂亚？露娜？柔柔？斯派克？她全都不记得了！连‘暮光闪闪’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恐怕都没有意义！我们救回来的，只是一具还能呼吸、还能出点声音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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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外面是地狱！到处都是那种恶心的肉山和虫子！中心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们自己都还在逃命！就为了……为了这样一个结果？”她指着鱼缸里的暮光，语气近乎刻薄，“值得吗？特里克西，告诉我，这值得吗？”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引擎的轰鸣和履带碾压冰雪的声音。

然后，特里克西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卢克斯很少在她身上感受到的、近乎执拗的坚定：

“卢克斯。”她叫了她的名字，停顿了一下，“你说得对。她可能永远无法恢复成那个天才的暮光闪闪了。我们救回来的，也许真的只是一个空壳。”

“但是，卢克斯，”她的声音微微提高，“看看外面！看看这被虫子啃噬得千疮百孔的世界！看看苹果嘉儿冻僵在雪地里的样子！看看那些……那些融化的肉山！他们已经够惨了！惨得……惨得连一丝希望都快要被这雪和虫子彻底淹没了！”

“我们经历过什么？断角的统治？归隐？平行世界的漂流？我们手上沾过血，也试图洗刷过污名。我们当过暴君，也当过流亡者。我们……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卢克斯。”特里克西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但随即变得更加坚定，“但正因为这样，正因为我们见过黑暗最深处是什么样子，正因为我们自己也曾在污泥里打滚……也许，也许这次，我们可以试着……当一次救世主？”

“不是为了当英雄！不是为了被谁铭记！”特里克西的声音激动起来，“只是为了……给这片死地，留一点点光！哪怕只是一点点！救暮光，哪怕她只能像个孩子一样活着，至少她还‘活着’！她在呼吸！她在看图画书！她在说‘苹果’！这就证明，那些该死的虫子，没能把一切都吃掉！这就证明，这个世界……还有东西，是值得……值得我们去救一下的！”

“就算最后证明是徒劳，就算我们救不了任何人……至少我们试过了，卢克斯。”特里克西的声音最后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至少……我们没像过去那样，只想着自己逃掉。”

医疗隔间内一片寂静。只有暮光含混不清地、反复念叨着“苹……果……”的声音。

卢克斯沉默了。她绿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断角的光芒却不再剧烈闪烁，而是稳定地亮着，映照着鱼缸里暮光那张茫然而又带着一丝幼儿般执拗的脸。特里克西的话像冰冷的锤子，敲打在她坚硬外壳下某个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角落。

救世主？多么可笑又沉重的词。她们两个？一个断角的流亡暴君，一个曾经沉迷权力的魔术师？但……特里克西说得没错。这个世界，太惨了。惨得连她们这两个“不算好东西”的存在，都显得不那么污秽了。

也许……就当是赎罪？或者，仅仅是为了对抗这无边无际的绝望？

卢克斯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到了医疗台角落——那里放着两块残存的命令方块碎片。一块在之前的维度爆炸中彻底损毁，只剩下核桃大小、布满裂痕的黑色残骸，完全失去了光泽。另一块稍大一些，表面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原本游走的幽紫色能量变得极其黯淡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个决定，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在她心中成型。

她不再看鱼缸里的暮光，也不再理会特里克西。她伸出仅存的左前蹄，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稍大的、布满裂痕的命令方块碎片。断角的紫光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凝聚！不再是温和的治愈之光，而是充满了决绝和破坏性的、强行驱动规则的霸道魔力！

她将断角抵在命令方块碎片上，精神力如同尖锥，狠狠刺入方块核心那混乱而衰弱的规则网络！

“指令输入……”卢克斯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魔力回路的震颤，“……生成：不死图腾。数量：六十四。”

嗡——！！！

命令方块碎片猛地爆出最后、最刺目的幽紫色光芒！那光芒如此强烈，瞬间充满了整个医疗隔间，甚至透出车窗，在灰暗的雪原上投下一片诡异的紫晕！碎片表面的裂纹在光芒中如同活物般蔓延、加深！方块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仿佛规则本身在哀鸣崩解的嘎吱声！

卢克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强行驱动这近乎报废的异界造物，输出如此庞大、违背世界常理的指令，对她自身的魔力和精神都是恐怖的负担！断角处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绿色的血液从她的鼻孔和嘴角缓缓渗出！

但她没有停下！断角的紫光如同燃烧的生命之火，死死压制着命令方块碎片狂暴的反噬！

光芒持续了数秒，然后如同被掐灭的蜡烛般骤然消失！

啪嗒！

一声轻响。那块稍大的命令方块碎片，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泽，变成了一个布满裂纹、毫无生气的深灰色石头，从卢克斯的蹄间滑落，掉在医疗台上，出沉闷的声响。它彻底废了，内部的规则核心完全崩溃，连最基础的指令都无法再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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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它掉落的位置旁边，凭空出现了一小堆东西。

那是六十四枚小巧的、散着柔和翠绿色光芒的图腾。每一枚都只有马蹄大小，中心镶嵌着一颗散着微弱生命气息的绿色宝石。它们静静地堆叠在一起，散着令人心安的、充满生机的光晕。这就是“不死图腾”——能在佩戴者遭受致命伤害时，强行扭转死亡、恢复生机的奇迹造物！代价是图腾本身会化为灰烬。

代价……还包括一块彻底报废的命令方块，以及卢克斯几乎被抽空的魔力和精神创伤。

卢克斯剧烈地喘息着，断角的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身体摇摇欲坠。她抹去嘴角和鼻下的血迹，看着那堆散着生命绿光的不死图腾，绿色的脸上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决然。

“命令方块……也不能用了。”她对着通讯器，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肉眼可见的黯淡无光……核心规则……崩了。”她拿起一枚不死图腾，翠绿的光芒映在她疲惫的瞳孔里。“不过好消息……指令……生成了。以后……要用指令……”她艰难地喘了口气，“……得用我们自己的……魔力……硬扛规则反噬了……”

代价高昂。前路未卜。但至少，他们手里，多了六十四次对抗死亡的机会。在这绝望的蠕虫末日里，这微弱的光芒，或许……真的能成为救赎的火种？哪怕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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