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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琳很少来到底舱,即使这里是深海碧波号的一部分。
以前,巡视底舱是大副阿方索的工作。
阿方索葬身在海底的遗迹之后,深海碧波号上原来的水手离开了。他们是阿方索的船员,为金子和阿方索而战。阿方索死了,他们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海上以强者为尊。男性强者。他们认可希琳的剑术,却不认为女人能够成为船长。北方的传统在南方的大海上可不奏效。这里的人依然相信:让女人上船会带来不幸。
阿方索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让女人上船,将船长的位置让给一个女人,自己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大副,然后他死了。
尤莉叶也相信这句箴言。不过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相信:一艘属于女人的船绝不能让任何一个男人踏足。那些收了她们的金子的雇员除外。
底舱的臭味让人无处遁逃。沉闷的潮湿味道熏得希琳睁不开眼睛。
她扶着船壁,慢悠悠地往下走。这里没有点灯。拥有丰富航海经验的尤莉叶曾告诉希琳,在气味浓重的地方点燃油灯,说不定会把整个船炸个底朝天。
适应黑暗的一只眼睛清晰地辨认着黑暗中的物体,她手掌所触及的地方,传来湿漉漉的水汽。木板的另一侧就是海水。
底舱是空的。以前,这里也睡着水手。
尤莉叶口中的教训,就是将那个危险的家伙丢在这里,让他与潮湿和霉菌作伴。
希琳扫视周遭。尤莉叶干了件蠢事,她把一个危险分子独自丢在了船体最脆弱的地方。
“你手下招待客人的方式真独特。”带着讽刺的声音在回荡在黑暗中。希琳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在一片惨白的吊床中,一抹金色升起。
底舱有很多无主的吊床。
“让客人睡在这臭烘烘的地方确实不礼貌。”希琳盯着黑暗里的影子。
在弗农贝恩监狱,她见识过这家伙的狠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最后一瞬间改变主意将这个人带上船。可既然事情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必须足够小心。
“这里比监狱好点。那地方可不只有霉菌的味道。”他看着身后的吊床,“只要你在监狱待上半年就会知道,不需要躺在自己的屎尿里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更何况这里有这么多张吊床,我想睡在哪里都可以。”
他似乎没有要追究责任的意思,可希琳还是感觉到汗毛直立。
朱莉安娜说过,那些家境富足的南方老爷们总喜欢说些意有所指的话以彰显他们的不凡。和他们打交道要打起精神,要学着从大段带着炫耀意味的无用辞藻中挑选那些有用的关键词。
她没有像朱莉安娜那样有在贵族府邸当差的经历,对于这些客套话底下的真实含义向来不敏感。可此时,她就像在监狱里一样,鬼使神差地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
这些空着的吊床向他透露了一个讯息:深海碧波号失去了很多水手。她们远不如传言中那样恐怖、那么战无不胜。
人数并不总代表着实力。可更多时候,人不够多是致命的。
深海碧波号的船长价值五十万金索子。但现在,这艘船上只剩下十一个人。四个船员和七个水手。她们连正常换班都很艰难。
“你的船之前有很多人。”莱尔倚靠在支撑船体的木桩上。他曾被希琳俘虏,接近她的计谋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那时候,深海碧波号上有很多人,这些吊床都是有主人的。这才半年的时间,她的船就变了副样子。
“他们都去哪了?”莱尔明知故问。为了换取信任,他将海之冢的踪迹透露给她。她真的去了,以海眷者的身份,她说不定真的从中得到了宝贝。
“你想打听什么?”希琳戒备起来。
她不想和这个有着西海岸贵族口音的男人继续交流下去。每和他消耗一分钟,她脑海里朱莉安娜的声音就更洪亮几分:小心南方人,小心贵族。他们话里有话,非常轻松便能从你这里获得他们想要的情报。
就像是南方人总觉得来自北方的她们野蛮粗鲁一样,她们同样觉得南方人虚伪懦弱。他们互相看不上眼,彼此为敌上百年。
“都死了。”他只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就笃定地做出判断,“你真的带人去了那个地方。怪不得悬赏令翻了五倍。那地方有这个价值。你从那里得到了什么?”
“如果不想死的话,不要问东问西。”希琳感受到无力。和一个讨厌的南方人打交道带给她的刺激反而次之。他的质问让她想起半年前的事情——因为她错误的决定,海之冢摧毁了深海碧波号。阿方索死了,水手相继离开。
可预言说,海将宝藏留给他唯一的眷者,海的女儿。
一直以来,古老的预言在伦海的人民代代相传:七海之主,诞生于母亲与世界的羊水,从母亲的子宫游向世界的子宫。于咸水之中重生,在风暴之中蜕变,直至统一七海。
部族里的人都知道,希琳就是预言中的七海之主。她诞生在一场沉船浩劫中,海浪吞噬她可怜母亲的瞬间,新生的生命从她温暖的体内流入海中,游鱼咬断脐带,新生儿的手臂挥动着,奇迹般地浮出海面。
她天生就会游泳。生来就是海所眷顾的人,她不只是逝去母亲的女儿,更是海的女儿。
可海之冢拒绝了她。让她的朋友和注入心血的船毁在了一次冒险之中。
希琳的懊恼没有逃过莱尔的眼睛。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想要进入海之冢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擅长察言观色,当然知道继续这个话题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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