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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担忧与共识,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各家荡开了紧迫的涟漪。从林家回去后,王婶子、赵氏、冯氏立刻将商议的结果告知了家人,得到了男人们的一致支持。这个夜晚,对于这几户人家而言,注定是在灯火下的盘算与准备中度过的。
在王有粮家,王婶子将装钱的木匣子抱出来,就着油灯,将里面的铜钱和碎银子数了又数。今年靠着山货生意,家里确实宽裕了不少,但开销也大。她咬咬牙,将大部分能动用的现银都拿了出来,足足二十五两。“他爹,这钱你拿着,到了府城,别的可以省,粮食一定挑好的、耐放的买!豆子别忘了,那东西顶饿!”王有粮郑重地接过,沉声道:“放心,我省得。”
李木匠家也是类似的光景。赵氏将一包银子塞给丈夫,同样是二十五两,这是他们家能拿出的最大限度的活钱了。“当家的,路上千万小心。买完了就赶紧回来,别耽搁。”李木匠不善言辞,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钱贴身藏好,又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穿的厚棉鞋,在上面多缠了几道防滑的草绳。
张猎户家,冯氏拿了整整五十两!是几家当中拿出最多银钱得,剩下的要备着,还有俩半大儿子呢。“当家的,这次……就全靠你了。多买粮食,咱们家人多没地,消耗大。”张猎户看着妻子担忧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稳:“别怕,府城我熟,定把事办妥。家里和孩子就交给你了。”
林家更是严阵以待。婉娘和王氏一起,将三十五两银子并一串大钱交给林老根。“爹,除了米面,再多买些盐和糖,还有结实的麻袋。”婉娘细心叮嘱:“如果还有余钱,记得备两把砍刀和弓箭,以备不时之需就算用不到,来年大哥学打猎也能用到”。林大山则已经将借来的牛车检查了好几遍,给车轮加固,准备了铲雪的铁锹和防滑的草料,甚至带上了绳索和斧头,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夜,几户人家的窗口灯火都亮到很晚。女人们默默地为男人准备着干粮——硬邦邦但顶饿的烙饼,男人们则沉默地整理着行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第二日,天还未亮,卯时中(约清晨六点),整个村庄还沉浸在风雪与睡梦交织的沉寂中。几道身影却顶着呼啸的寒风,牵着牛,拉着借自老李头的那辆结实牛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村口汇合了。
林老根、林大山、王有粮、李木匠、张猎户,五个当家男人,都穿着最厚实的衣物,戴着遮风雪的斗笠或皮帽,脸上带着凝重与坚定。没有过多的寒暄,互相点了点头,确认人都到齐,东西都带妥了。
“路上滑,都跟紧点,互相照应着。”林老根作为最年长者,沉声嘱咐了一句。
“走吧!”张猎户一挥手,率先牵着牛,迈开了步子。
牛车出吱呀的声响,碾过厚厚的积雪,留下深深的车辙印。五个男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雪幕与尚未褪尽的夜色之中,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奔向府城。家中,女人们站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怀着满心的担忧与期盼,默默关上了门。
几乎就在林老根他们出的同时,里正林有福家也早早亮起了灯。昨日林老根的提醒,像一块大石压在他心头。他深知,作为一村里正,他必须有所行动,但又不能引起恐慌。
他将大儿子叫到跟前,塞给他一笔钱,低声吩咐:“你,今天别跟老根他们去府城了,目标太大。你去镇上,分开几家粮铺,悄悄地买,能买多少米粮就买多少,不要太显眼,再备点粗盐。买完了立刻回来。”大儿子心领神会,点点头,也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中。
送走大儿子,里正穿戴整齐,拿起了那面只有在紧急事务时才会敲响的铜锣,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家门。他并没有像往常召集村民那样大声吆喝,而是来到了村子中央的祠堂。他点燃了祠堂里的油灯,让负责看守祠堂的老人,去悄悄请几位在村中素有威望、嘴巴又比较严实的族老和几户家境尚可、明事理的人家当家过来,只说有要事相商。
不多时,被请到的人陆续冒着雪来到了祠堂。看到里正严肃的神色和这非同寻常的召集方式,大家心里都猜到了几分,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
里正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没有提及婉娘的“梦”,而是指着门外依旧纷飞的大雪,语气沉重地开口:“各位叔伯兄弟,今天冒雪请大家来,是为了什么事,大家心里恐怕也有点数。这场雪,下了停,停了又下,没完没了,几十年未见啊。”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担忧的面孔,继续说道:“咱们村,托大家的福,今年不少人家手头宽裕些,提前备了东西,眼下还没出大乱子。可大家想想,这雪再这么下下去,开春会是个什么光景?万一积雪融化不畅,就是山洪;万一开春无雨,就是大旱!无论哪种,都关系到咱们明年有没有饭吃,能不能活下去!”
这话说到了所有人的痛处,祠堂里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一位族老颤巍巍地问:“有福,你的意思是?”
里正沉声道:“我的意思就是,未雨绸缪!趁着现在路还没完全断绝,各家各户,但凡还能挤出几个铜板的,都赶紧想办法,多少再存点粮食!不拘是米是面,还是豆子、薯干,能存放的就行!别等到真闹起粮荒,那时候,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他刻意隐去了林家等几户已经行动的消息,只是强调这是他自己观察天象和根据往年经验得出的判断。“我已经让家里小子去镇上看看情况了。大家回去也好好思量思量,跟家里人商量商量。话,我就说到这儿,怎么做,大家自己掂量。记住,稳住,别慌,也别到村外到处声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会议简短而有效。被召集来的人带着满腹的心事和沉重的压力,默默离开了祠堂。里正站在祠堂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和依旧飘洒的雪花,眉头紧锁。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以及村民各自的造化和选择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整个林家村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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