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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的闹具被陈三强行按下,门扉紧闭,护卫森严,如同一个被隔绝的囚笼。府中下人们在管事嬷嬷严厉的弹压下,虽不敢再议论,但空气中弥漫的惊悸与鄙夷,却如同挥之不去的尘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林瑾彻底成了国公府的笑柄与弃子,再无半分体面可言。
而此刻,府邸西侧那处常年冷清、檀香缭绕的小佛堂内,气氛却比听雪轩更显诡谲。
沈云柔跪在冰冷的蒲团上,面前是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手中捻着一串光滑的紫檀佛珠。她低垂着头,看似虔诚祝祷,身体却微微颤抖,指尖用力得几乎要将佛珠捻碎。母亲(林瑾)那场拙劣的自尽闹剧,以及陈三毫不留情地揭穿、众人冰冷的目光……一幕幕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
“蠢货!废物!”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在她脑中疯狂咆哮,那是林瑾无数次对她的斥骂。可这一次,沈云柔心中涌起的,不再是惯常的恐惧与逆来顺受,而是一种被拖入深渊的冰冷绝望和……怨毒!
母亲完了。彻底完了。不仅没能扳倒沈云昭,反而把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连带着她这个庶女,也彻底失去了依仗和体面。国公府再无她们的立足之地!等父亲回来……不,就算父亲回不来,以沈云昭如今的手段和冷酷,等待她们母女的,只会是生不如死的囚禁,或者被无声无息地“病故”!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她不要这样!她绝不要陪着那个愚蠢的母亲一起坠入地狱!
就在这时,佛堂侧面一扇极其隐蔽、被厚重帷幔遮挡的角门,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毫不起眼的婆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她是孙家安插在国公府最深处的钉子之一,平日里只在厨房做些粗活,此刻却成了传递最后消息的通道。
“二小姐。”婆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急促,“老奴刚收到府外传来的消息……宫里,出大事了!”
沈云柔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惊惶:“宫里?快说!”
“三殿下被陛下申饬了!禁足令更严了!兵部李侍郎、高郎中他们……都被打入天牢了!据说……据说是因为大小姐在御前呈上了铁证!是……是三殿下亲笔批示‘暂缓’援救国公爷的手令!”婆子声音颤,显然也被这消息震得心惊胆战,“孙家……孙家那边也乱了套!大老爷(孙志高)被御史参了一本,说他纵容家奴、擅闯国公府、扰乱内宅……也被勒令闭门思过了!”
轰!
如同五雷轰顶!沈云柔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瘫软在地!三皇子失势!兵部党羽下狱!连舅舅孙志高都被牵连!
完了!全完了!她们最后的指望,萧厉和孙家,在沈云昭掀起的滔天巨浪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母亲那场可笑的“自尽”,此刻更像是一个自取其辱的注脚!她们母女,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弃子!是沈云昭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为刺骨的冰冷。沈云柔死死攥着佛珠,指甲陷入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活!她要活得比谁都好!她要让那个高高在上、毁了她一切的沈云昭付出代价!
“还有……还有一事,”婆子看着沈云柔骤然变得扭曲怨毒的脸,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夫人(林瑾)……夫人她让老奴务必转告您……她说……她说您并非她亲生……”
“什么?!”沈云柔如遭电击,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婆子。
“夫人说……您的生母,是当年她身边一个叫‘莺歌’的丫鬟……生下您不久就……就‘病逝’了……”婆子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夫人让您……自己想办法,赶紧……找个出路……府里,是待不得了……”
莺歌?丫鬟?病逝?
沈云柔脑中一片空白,随即是翻江倒海般的混乱和一种被欺骗了十几年的巨大羞辱!原来她不是林瑾的女儿!原来她只是一个卑贱丫鬟所生!难怪……难怪林瑾从未真正疼爱过她,只把她当作巩固地位、攀附权贵的工具!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极致的耻辱过后,是一种扭曲的解脱和更加疯狂的念头。既然血脉是假的,那这国公府,这所谓的“亲情”,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她要离开!立刻!马上!她要为自己谋一条通天之路!
攀高枝!她必须攀上比国公府、比三皇子更高、更稳的高枝!一个能彻底碾压沈云昭,让她万劫不复的高枝!
电光石石间,一个名字猛地跳入沈云柔的脑海——皇后娘娘!
是了!沈云昭掀起的这场风波,矛头直指三皇子萧厉!萧厉是贵妃之子,与皇后一系本就势同水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如果她能向皇后投诚,献上国公府、献上沈云昭的“罪证”……那将是何等巨大的功劳?皇后为了打击贵妃和三皇子,必然会庇护她!甚至……给她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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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罪证”?她手里有什么?沈云昭行事滴水不漏,她根本抓不到把柄!
沈云柔的目光如同濒死的毒蛇,在昏暗的佛堂内疯狂逡巡,最终,死死盯在了佛龛后方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是林瑾藏匿最隐秘之物的地方!她曾无意中窥见过一次!
母亲(林瑾)如今自身难保,这暗格里的东西……或许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沈云柔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在燃烧。她猛地站起,一把推开碍事的婆子:“你出去!守着门!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婆子被她眼中骇人的光芒吓了一跳,不敢多问,连忙退了出去。
佛堂内只剩下沈云柔一人。她扑到佛龛后,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手指在冰冷墙壁的缝隙间急切地摸索着。终于,“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一块墙砖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
暗格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用火漆密封的信笺,以及一个小小的、散着淡淡药味的瓷瓶。
沈云柔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那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但字迹……赫然是林瑾的!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借着佛前长明灯微弱的光线,贪婪而快地扫视着信上的内容。
只看了几行,沈云柔的呼吸就骤然停止,随即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信是写给孙志高的!时间赫然是安王府“吉服毒计”生之前!信中详细描述了林瑾如何与安王侧妃密谋,利用“天衣阁”的吉服下毒,嫁祸沈云昭!甚至连毒药的名称、下毒的细节、以及事成后如何引导舆论污蔑沈云昭都写得清清楚楚!这封信,简直就是林瑾参与谋害沈云昭的铁证!
她又颤抖着拿起那瓷瓶,拔开木塞,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飘散出来——正是当初吉服上沾染的那种毒药!林瑾竟然还私藏了一份!
狂喜瞬间淹没了沈云柔!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封信和这瓶毒药,就是她投向皇后最大的投名状!足以证明沈云昭当初被陷害的真相,更足以证明林瑾(以及背后的孙家和萧厉一系)的狠毒!只要将它们献上去,不仅能洗刷自己“被牵连”的污名,更能狠狠咬下沈云昭一块肉!毕竟,沈云昭当初为了压下吉服风波,必然有所隐瞒!这也是欺君!
至于生母莺歌的真相……沈云柔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那个卑贱的丫鬟,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她的死活,与自己何干?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这唯一的生机!
她迅将信笺小心地贴身藏好,又将那瓶致命的毒药塞入袖袋。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裙和鬓角。
再抬起头时,沈云柔脸上那惯常的怯懦和卑微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疯狂的野心。她走到佛龛前,对着观音像,缓缓地、深深地拜了下去。
“菩萨在上,信女沈云柔今日行此险着,实为自保求生,非为作恶。若蒙庇佑,得遂心愿……他日定重塑金身,广积功德。”她低声祝祷,声音平静,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祷告完毕,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佛堂紧闭的大门。推开门,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她微微眯起眼,看向皇宫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来人!”她对着守在门外的婆子,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硬与命令,“备车!我要去护国寺……为父亲和姨娘祈福!”祈福是假,借护国寺这条皇家寺院的路子,设法递消息入宫,才是真!
婆子看着沈云柔判若两人的神态,心中一凛,不敢多问,连忙应声而去。
沈云柔独立在佛堂门口,晨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国公府的佛堂困不住她,嫡姐的阴影也休想再笼罩她!她要踩着这满地的狼藉和至亲的“尸骨”,攀上那最高的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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