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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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医术传承（第1页）

自宫中觐见归来后，小承烨对母亲药庐里那些瓶瓶罐罐、散着各种气味的草药，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他不再满足于远远看着，或是简单地闻一闻，开始用他有限的词汇和动作，表达着想“帮忙”和“学习”的愿望。

“母亲，这个，香香的，是什么？”他踮着脚，指着药柜上一个青瓷罐。

“那是晒干的甘菊，可以清肝明目，泡茶喝能让眼睛舒服。”凤清音耐心解答，并取出一小朵放在他掌心。

承烨小心地捧着，凑到鼻尖仔细闻，又伸出小舌头想舔，被凤清音及时阻止。“药不可以乱尝，有些看着像，但可能是毒草。要跟着母亲学，认识了，明白了，才能用。”

孩子似懂非懂，却认真点头，将那朵甘菊像宝贝一样收进自己的小荷包里——那是凤清音给他缝的，专门装些无害的干花或认过的草药样本。

轩辕夜得知儿子的兴趣，特意让人在憩园的草庐旁，又搭了一间更小但向阳的屋子，里面按照比例缩小，布置了矮小的药柜、小杵臼、小铜秤，还有一套专为孩童打制的、未开刃的银质小药具。这里成了承烨的“小小医庐”。

凤清音并未因孩子年幼便随意敷衍。她将教导承烨认药，当作一件极郑重的事。从最平和常见的甘草、菊花、枸杞开始，每认识一味，不仅教其形状、气味、颜色，还会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述其生长环境、采摘时节、主要功效，甚至配上一两个相关的小故事或民间传说。她从不强迫记忆，而是在日常起居、游戏散步时随时指点，让知识如同春雨，无声浸润。

“承烨你看，这株薄荷，叶片边缘有细细的锯齿，揉一揉，是不是有很清凉的香气？夏天被蚊虫叮了，或是觉得头脑昏沉，用它煮水擦一擦，会舒服很多。”

“这黑色的、硬硬的是什么呢？哦，这是熟地黄，是由鲜地黄九蒸九晒才得来的，很费功夫，所以能补血养阴，给身体打下好的根基。”

“采药不能贪心，要留根，要分株，这样明年、后年，这里还会有草药生长，这叫取之有道。”

承烨听得专注，黑亮的眼睛随着母亲的讲解，观察着草药的每一处细节。他记忆力极佳，往往教过一两遍便能记住，甚至能举一反三。“母亲，甘草是甜的，可以调和别的药，那是不是像……像老管家爷爷调和府里的事务一样？”童稚的比喻，却让凤清音惊喜不已，这孩子已经开始理解药性中“和”与“调”的抽象概念了。

除了认药，凤清音也开始教他一些最基础的医理。她摒弃了艰深的典籍原文，用生活化的比喻来解释。

“人的身体，就像一个小小的国家。气血就是流通在道路上的粮草和士兵。如果道路堵了，粮草不通，士兵过不去，某个地方就会‘闹饥荒’或者‘有坏人生事’，那就是生病了。我们用药、用针，就是去疏通道路，运送粮草，赶走坏人。”

“那母亲诊脉，就是在听这个‘小国家’里各条道路的声音吗？”承烨好奇地问。

“对，真聪明。”凤清音笑着轻抚他的头，“脉象就像不同的声音，有的急促，有的缓慢，有的有力，有的虚弱，告诉我们身体里哪里可能出了问题。”

她也开始让承烨旁观一些简单的诊疗过程，尤其是对府中下人或附近庄户人家孩童的小毛病。在看母亲望闻问切、开方配药时，承烨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目光随着母亲的手移动，偶尔还会皱着小眉头，仿佛在努力思考。

这一日，庄子上一个与承烨差不多大的孩子，玩耍时摔破了膝盖，被家人抱来医庐。孩子哭得厉害，伤口沾了尘土，有些红肿。凤清音一边温言安抚，一边利落地用煮过的清水清洗伤口，撒上止血生肌的药粉，再用干净的棉布包扎好。全程动作轻柔而稳定。

承烨在一旁看着，等那孩子止住哭声，被抱着离开后，他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小声问：“母亲，他疼，您给他吹吹的时候，是不是也用了‘气’？像您有时候给父亲按额头那样？”

凤清音微微一愣，没想到儿子观察如此细致。她确实在清洗包扎时，配合了极细微的内息流转，以安抚孩童惊痛的情绪，促进气血平和，只是常人根本无从察觉。她蹲下身，看着儿子澄澈的眼睛：“承烨感觉到了？那是母亲希望把‘让伤口快快好、不疼’的意念，通过手传递过去的一种方法。但这需要很长时间的学习和练习，现在你还不能学。你现在要学的，是先认识草药，明白它们为什么能让伤口止血、消肿，明白身体为什么会自己愈合，这才是基础。”

承烨郑重地点点头：“孩儿明白了，要一步一步来。”

孩子的兴趣和天赋，凤清音并未刻意对外宣扬，但在定期入宫为太后请脉时，太后问及承烨近况，凤清音便如实说了孩子对医药的喜爱，言语间皆是母亲看到孩子找到兴趣之所在的欣慰与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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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听了，感慨道：“难得这孩子性子静，又仁心，竟喜欢这个。医术济世，是积德的大好事。你呀，也别光顾着教他认药，宫里太医院藏书阁里，有些前朝流传下来的、带插图的药典和养生图谱，画得生动，文字也浅显，正适合孩童启蒙。哀家跟皇帝说一声，允你带承烨进去看看，但不能弄坏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能接触到宫廷收藏的珍本图谱，对承烨的启蒙自然大有裨益。凤清音连忙谢恩。

此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太医院几位院使耳中。太医院院正刘太医是几朝老臣，医术精湛，为人却有些古板守旧，对凤清音以王妃之身行医施药，本就有些不以为然，认为有失体统。如今听闻太后竟特许一个三岁多的娃娃进入太医院藏书阁翻阅药典，更是觉得于礼不合，有损太医院清贵。

一日，凤清音依例为太后诊脉后，太后留她说话，恰好刘院正前来为太后请平安脉。见礼之后，刘院正目光扫过侍立在凤清音身旁、好奇打量着药箱的承烨，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淡：“王妃娘娘仁心仁术，老臣素有耳闻。听闻小世子天资聪颖，对医药之道亦有兴致，实乃难得。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医药之道，关乎性命，深奥繁复，非一朝一夕可成。孩童心性未定，恐一时好奇，若无人悉心引导，误读误解，或生玩忽之心，反为不美。且藏书阁中典籍珍贵，不乏孤本，若稍有损毁，老臣等实难向陛下、向历代先贤交代。”

话虽委婉，意思却明白：觉得承烨太小，不够格进藏书阁，也质疑凤清音是否有足够能力教导一个孩子理解医学经典，更担心珍贵的典籍被孩童损坏。

凤清音神色不变，还未开口，依偎在她身边的承烨却忽然仰起小脸，看着刘院正，清晰地说道：“老爷爷，承烨不会弄坏书的。母亲教过，书是智慧的种子，要爱惜。承烨认得好多草药了，甘菊清肝明目，薄荷清凉解暑，熟地黄补血养阴……母亲说，医道根本是‘仁心’，要帮助别人解除病痛。承烨想学，不是玩。”

童声清脆，条理分明，不仅回应了“玩忽”的质疑，还展现了他已掌握的基础知识，更点出了“仁心”这个核心。尤其是那句“书是智慧的种子”，显然来自凤清音平日的教诲。

太后闻言，眼中笑意更深。

刘院正倒是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不到他腰高的小娃娃，见他眼神清澈专注，神态认真，不似寻常孩童胡闹，脸上那点疏淡不由缓了缓，但疑虑未消：“小世子聪慧，老臣佩服。不过，认识草药只是第一步。医道精髓在于辨证施治，变化无穷。譬如，同样是外感风寒，因人体质、季节、地域不同，用药便有差异。这其中精微之处，非阅历深厚不能把握。”

他这已是在讨论专业问题了，显然不认为一个孩子能理解。

凤清音知道这是刘院正在考量，也关乎承烨日后能否真正得到太医院一些资源的支持。她轻轻拍了拍承烨的手，示意他稍安，然后对刘院正道：“刘院正所言极是，医道确需阅历与深思。故而妾身教导孩子，重根基与仁心，次及识药明理，至于精微辨证，待其年长，心性学识俱备，再循序渐进不迟。今日机缘巧合，刘院正乃杏林泰斗，不知可否让这孩子，将他平日所学，演示一二？也请院正指点其不足，免得妾身教导有偏。”

这话说得谦逊有礼，既承认了刘院正的权威和专业，又给了承烨一个展示的机会，还将考验变成了请教。

刘院正沉吟片刻，看向太后。太后笑道：“哀家看这主意不错。刘太医，你就当考考这孩子，看看王妃平日教得如何。”

“既然如此，老臣便僭越了。”刘院正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小世子，你既识得数味草药，那老夫问你，若有人夏日贪凉，饮了过多冰水，导致腹中冷痛、腹泻，该用何思路缓解？不必说具体方药，只说该如何想。”

这问题对一个三岁多孩子来说，显然纲了。刘院正或许是想看看孩子的应变，或许也是想就此让凤清音知难而退。

承烨蹙着小眉头，努力思考。他想起母亲说过“身体像小国家”，想起说过有些药性“温”，有些“寒”。他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道：“冰水很寒，进了肚子，就像……像突然下了大雪，把道路冻住了，粮车（他隐约记得气血像粮草）走不动，肚子里的‘小人’（指脏腑功能）也冻得没力气干活了，所以会痛，会拉肚子。那……是不是要生个火堆，把道路烤化，让粮车能走，让小人们暖和起来有力气？”他用了自己最熟悉的比喻，虽稚嫩，却清晰地指向了“散寒温中”的治疗大方向。

刘院正眼中精光一闪，这回是真的有些动容了。这孩子或许不懂“寒邪客胃”、“温中散寒”这些术语，但他的思维过程，却完全契合了中医“取类比象”、“寒者热之”的核心逻辑！这不仅仅是记忆，而是已经开始有了初步的、朴素的辩证思维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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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啊！”刘院正忍不住抚掌，脸上的严肃被惊叹取代，“小世子果然天赋异禀！虽比喻稚嫩，然其理相通。王妃娘娘教导有方，老臣佩服！”他转向凤清音，态度已然不同，“娘娘以生动比喻阐述至理，循序渐进，更重仁心根基，此法用于启蒙，确有奇效。藏书阁之事，老臣再无异议。非但如此，日后若小世子有何疑问，或需查阅某些浅显图谱，老臣或可提供些许方便。”

凤清音心中松了口气，含笑谢道：“多谢刘院正成全与指点。孩子尚小，日后若有困惑，少不得还要叨扰院正。”

一场潜在的风波，因承烨出乎意料的表现而消弭，甚至为日后打开了一扇门。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这曾孙给自己长了脸。

离开慈宁宫时，承烨拉着母亲的手，小声问：“母亲，孩儿答得对吗？那个老爷爷好像很高兴。”

“你答得很好，比母亲想象的还要好。”凤清音握紧他的小手，心中充满骄傲与期许，也有一丝隐忧。儿子的天赋就像一颗明珠，越是熠熠生辉，越需小心呵护，避免过早暴露在过于复杂的环境中。

医术的传承，不仅仅在草药方剂之间，更在仁心的培养、思维的启迪，以及如何在世俗的眼光与规矩中，为这份传承开辟道路。承烨的“小小医庐”之路，似乎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但前路漫长，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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