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天夜君清(千夜之梦)_第191章凯旋盛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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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凯旋盛典（第1页）

天圣永昌四年，夏末秋初。

北征大军班师的旌旗，终于出现在了帝都永安城的视野之中。龙城大捷、北漠称臣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朝野振奋，百姓欢腾。皇帝轩辕宏为彰此不世之功，特下旨以最高规格迎接凯旋之师。

这一日，永安城万人空巷。自城门至皇宫御道的十里长街，净水洒扫，黄土垫道，两侧挤满了翘以盼的百姓。彩棚高搭，锦缎飘扬，鼓乐班子早已准备就绪。御林军盔明甲亮，维持着秩序，却也掩不住脸上的激动之色。

轩辕夜一身锃亮的玄铁明光铠，外罩御赐的绣金蟠龙黑绒披风，骑着他那匹神骏的乌骓马，行在队伍的最前方。烈日映照在铠甲上，折射出冷冽而荣耀的光芒。他面容依旧俊朗刚毅，历经风霜后更添沉肃威严，目光平静地扫过欢呼的人群，看向远处巍峨的宫阙。

凤清音并未与他并肩骑行于最前列。按礼制，她乘坐着一辆稍显简朴却依旧庄重的青幄马车，位于主帅旗后方、功勋将领的队列之前。车帘卷起一半，她亦是一身正式的王妃冠服，青丝绾成雍容的髻，饰以珠翠，面上薄施脂粉，却难掩清减与眼底的一丝疲惫，唯有那沉静如水的眼眸，依旧澄澈坚定。耳畔是震耳欲聋的“夜王千岁”、“天圣万胜”的欢呼声浪，鼻尖萦绕着百姓抛洒的鲜花香囊气息，她心中却无太多波澜，反而愈清醒。这万丈荣光之下，是边关将士的鲜血白骨，是北境未来的重重隐忧，亦是朝堂之上即将面对的莫测风云。

队伍行至承天门外，皇帝轩辕宏竟亲率文武百官，出御门相迎。这是极高的礼遇。轩辕夜立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于御道中央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臣轩辕夜，奉旨北征，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今幸不辱命，北漠称臣，边患暂弭，特率部班师复命！”

声若洪钟，回荡在宽阔的广场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数万将士齐声山呼，声震九霄。

轩辕宏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脸上带着和煦而威严的笑容，上前一步，亲手扶起轩辕夜：“皇弟快快平身！此战之功，彪炳史册，壮我国威，安我社稷，皇弟实乃国之柱石，朕心甚慰！”他的目光在轩辕夜脸上停留片刻，又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后方马车中的凤清音，笑意更深，“夜王与王妃，皆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为社稷效命，臣等之本分，不敢言苦。”轩辕夜垂应答，礼数周全。

接下来便是冗长而庄重的凯旋献俘、告捷太庙等一系列礼仪。虽然北漠可汗呼延灼并未亲自前来为俘（称臣而非亡国，保留颜面），但献上的金册、盟约、部分象征性的战利品以及西狄勾结的罪证，已足以彰显武功。典礼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繁复隆重，每一步皆按最高礼制，极尽荣耀。

凤清音始终安静地跟在命妇女眷的队伍中，遵循着每一个礼仪步骤，举止得体，无可挑剔。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无数道目光的注视：好奇的、钦佩的、审视的、嫉妒的、乃至隐含非议的。尤其是几位宗室老王妃和以清流自居的官员家眷，那目光中的复杂意味，她只需稍稍留意便能察觉。

典礼终于结束。当晚，宫中设下盛大凯旋庆功宴，地点设在平日只有重大庆典才会启用的麟德殿。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珍馐美馔，琼浆玉液，笙歌燕舞，极尽奢华。

轩辕夜与凤清音作为今日绝对的主角，席位被安排在御阶之下，百官之，与几位皇室亲王并列。皇帝轩辕宏高坐龙椅，频频举杯，对轩辕夜及有功将领大加褒奖，赏赐的金银珠宝、田庄府邸名录由内侍高声唱出，引来阵阵惊叹与祝贺之声。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然而，在这片觥筹交错、歌功颂德的繁华之下，暗流始终涌动。

果然，当一曲歌舞暂歇，殿内稍静之时，一位身着御史台袍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站了起来，正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崇明。他手持牙笏，向御座躬身：“陛下，今日普天同庆，夜王殿下立下盖世奇功，实乃国朝之幸。臣等亦与有荣焉。”

他先扬后抑，话锋随即一转：“然，臣闻此次北征，军中除将士用命、主帅运筹帷幄外，亦有一些……非比寻常之事。譬如，军中改制之床弩，所用之‘惊雷箭’，闻之如霹雳，光耀夺目，颇具奇效。又闻，龙城战后，安抚流民、救治伤患，乃至与北漠交涉细则，多有出常例之举措。”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掠过凤清音，“臣非质疑战果，只是思及《礼记》有云，‘男主外，女主内’，妇人不得干政。军中机要，战后邦交，皆国之重器，若有不符礼制、僭越常规之处，恐非国家之福，亦非长久之道。臣斗胆，恳请陛下明察，以正视听，使功过分明，礼法昭彰。”

殿内骤然一静。乐工舞姬悄然退至一旁，许多官员放下了酒杯，目光在皇帝、轩辕夜、凤清音以及李御史之间逡巡。有暗中赞同者面露得色，有心怀担忧者眉头紧锁，也有纯粹看热闹者兴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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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夜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转深，正要开口，凤清音却轻轻在案下碰了碰他的手背。

就在这时，御座上的轩辕宏哈哈一笑，似乎并未动怒，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李爱卿所言，朕亦有所耳闻。皇弟，”他看向轩辕夜，“朕也好奇，这‘惊雷箭’是何等利器？还有那战后安抚，听说效果颇佳，北漠上下交口称赞？”

他直接将技术细节和施政效果作为问题抛出，看似询问，实则微妙地将“妇人干政”的指责，暂时引向了“战功构成”和“善后成效”的讨论。

轩辕夜起身，拱手朗声道：“回陛下。‘惊雷箭’乃是臣军中工匠根据古法，结合北地矿物特性，改良火药配方所制，主要在于声光骇敌，扰乱阵型，为将士创造战机。此乃战术之用，并非甚奇技淫巧。至于战后安抚，”他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北漠新降，人心不稳。若只知武力威慑，不知施恩安抚，恐生反复。内子凤氏，略通医理，心怀仁念，见战乱之后，无论天圣子民抑或北漠伤患，皆凄苦无依，故恳请于臣，设立‘安民所’，施医赠药，活人无数。此举非为干政，实乃践行陛下仁德，收拢北漠民心，使其感念天恩，真心归附。呼延灼可汗亦曾亲言，王妃仁心，泽被草原，有助于盟约稳固。臣以为，此乃攻心为上，亦是为国分忧。”

他一番话，有理有据，将“惊雷箭”归于普通军械改良（淡化凤清音的作用），将凤清音的行为定义为“医者仁心”和“辅助稳固战果”，完全契合皇帝“好奇”的提问角度，也符合儒家“仁政”的大义名分。

皇帝轩辕宏听罢，抚掌笑道：“原来如此！朕就说嘛，皇弟用兵如神，麾下能工巧匠辈出，自有破敌妙法。王妃仁心仁术，体朕好生之德，化戾气为祥和，于巩固北境大有裨益，何来干政之说？李爱卿，你多虑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李御史的责难挡了回去，甚至给了定调：“此乃功绩的一部分。”

李崇明脸色微变，还想再言：“陛下，礼法纲常……”

“诶——”轩辕宏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笑容依旧，眼中却多了几分帝王的深邃，“今日庆功宴，只论功，不论过。王妃之功，朕记下了。对了，太后凤体近日略有小恙，听闻王妃医术精湛，改日可否入宫，为太后请个平安脉？”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让王妃为太后诊脉，这既是天大的信任和荣耀，也是一种无形的定位——将凤清音先锚定在“医术”和“孝道”的范畴，进一步淡化“干政”色彩，同时也是一种安抚和拉拢。

凤清音离席，盈盈下拜，声音清越平稳：“臣妾遵旨。太后福泽深厚，定当安康。臣妾略通皮毛，愿尽心尽力。”

一场风波，看似在皇帝的干预和定性下消弭于无形。宴会继续，丝竹再起，仿佛刚才的言语交锋从未生。但殿中诸人心中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被摆上了台面，也被暂时压了下去。皇帝的态度暧昧而高明，既保全了轩辕夜夫妇的颜面和大局，也未曾完全否定“礼法”之言，留下了余地。

庆功宴直到子夜方散。回到皇帝亲赐的、修葺一新的夜王府，喧嚣散去，只余满室寂静。

轩辕夜挥退下人，握住凤清音微凉的手：“今日委屈你了。”

凤清音摇摇头，褪下繁重的冠饰，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意料之中。陛下今日……其实处置得颇为巧妙。既给了我们荣耀，也敲打了试图借题挥之人，更将你我之功，限定在他可接受和定义的范围内。”她看向窗外帝都的万家灯火，“凯旋盛典，是奖赏，也是一场更精细的衡量与定位。往后的路，在朝堂，或许比在边关更为曲折。”

轩辕夜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何种曲折，你我同在。太后那边，你需谨慎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