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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眉头凛然一蹙:“皇上,臣妾恳请皇上能体恤臣妾的爱子之心。臣妾只有玘儿一个儿子,江州情况危急,臣妾实在不忍见到玘儿有丝毫的闪失啊。”
“皇后,你有爱子之心,朕亦有,可你当知道,此举不妥。你求朕遣了旁人去江州,此话说得轻巧,你放眼整个朝廷,除了玘儿,朕又能放心派哪个过去替朕处理政务?”
他从桌后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来回走动。
“眼下江州都已知晓太子殿下去了江州,贸然换了个人去江州,在江州百姓的心中必会引起慌乱。时疫当前,人人谈之色变,人心本就容易乱,倘若在这时候朝廷竟还做出一心只想着保住皇子、由着他们自生自灭的举动,换作你是江州的百姓,你又当如何作想?”
此次因着水患连连的缘故,致使大坝决堤,他本就对江州的官府起了猜忌,疑心他们勾结奸商中饱私囊,而今江州又闹起时疫,若有人借机暗中煽动当地的百姓对朝廷起了异心,简直是易如反掌。
唯有太子替他守住江州,与江州的百姓共度难关,江州的百姓才会相信朝廷、相信他这位皇帝。
皇后与他夫妻多年,哪会看不透他心中所想,脸色立时白得不剩半点血色。
如此狠心绝情的丈夫和父亲,只让人觉得心寒。
皇上的心中只有他的江山社稷,为了保住他的江山,被牺牲的那个人永远是她的玘儿。
假使玘儿不幸丢了性命,皇上并不会损失什么,自是还有别的儿子能继承他的皇位。而她,却只有玘儿这么一个儿子。
当初玘儿被送去北国当了八年的质子,说到底还是因为大梁无能、这个皇帝无能!
旧仇新仇一起涌上心头,皇后没了平素的温婉和顺,愤恨地望着皇上,已到唇边的话语冲口而出:“皇上总是说一切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是不是在皇上眼里,为了江山,玘儿就该被牺牲掉?就如当年玘儿被送去北国当质子,大梁屡屡战败,就该拿玘儿去讨好北国。至于玘儿在北国是否受了苦楚,没人会去在意,是么?”
皇上听了又气又窘。
他登基多年,从未有人敢这么说话让他脸上无光。
遮羞布被人生生扯
下,叫他如何不怒。
他停下脚步,赤目盯着皇后,语气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后,你失仪了!”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看了她良久,唇边涌起浅浅的冷嘲,“皇后,你不满当年玘儿被送去当质子,可是皇后你难道忘了?当年质子一事,你自己也是赞同的,朕记得,你亲口跟朕说,能为朕排忧解难、为朝廷解决燃眉之急,你甘之如饴,这同样也是玘儿的福气。你现在又为何跑来朕的御书房立指责朕?”
皇后震惊地看向皇上,面色数变,下意识地就退后两步。
她张口欲辩,却又无从辩起。
玘儿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比谁都在意她这个儿子,但说到底她更在乎的仍是她自己,还有如何保住她的中宫之位。
那年玘儿年仅八岁,便被送去北国当了质子,她再如何心疼玘儿也只能答应皇上将玘儿送走,得了皇上一句夸赞,道她深明大义,后宫有她这位皇后,是他的福气,亦是大梁的福气。
牺牲了玘儿,换来了大梁国八年的安稳。
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楚明熙也没闲着,得了闲就会帮着一起煎药,她虽不是衙门里的人,便是不做这些事,也没人能指摘她什么,但疫情当前,人手总有不足的时候,能出一份力也是好的。
这日过了申时,容玘处理完手里的事务,起身去了后院。
还未走近,远远就闻到一股浓重苦洌的药味。
杂役跑前跑后地忙碌着,见来人金冠束发,身长玉立,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是刚来江州不久的太子殿下。
见太子殿下来了此处,杂役吓得差点魂儿都没了。
此地乃是隔离重地,虽是皇上命太子殿下来了江州,但殿下身份尊贵,实不该来此地犯险,万一殿下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容玘走近了几步,看着守在煎药炉子前的楚明熙,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炉子,小巧的鼻尖上还沁着微亮的汗珠。
她察觉到身侧的动静,起身看向他,福了福身子施了一礼,衣摆间随着她的动作透出些许药香味。
容玘神色一滞,恍惚间,忆起了数年前他还眼盲的时候。
他迎风站在树下,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飘起又落下,周遭安静到了极点,耳边唯有风声簌簌吹过,带起树叶沙沙作响。
风吹过时,带起了一缕药香味。
那缕药香在树下缭绕了许久都不曾散去。
他知道,除却他,还有一个人也在那。
那人小心翼翼,似是怕惊扰到了他。
原来,他闻到的,是明熙身上的药香。
为他治疗眼疾那会儿,明熙时常在廊下煎药,许是怕扰了他的清净,被浓重的药味呛着时,她也尽力压抑住不敢咳出声来。
她医术了得,做事又是难得的妥帖细心,由她来煎药,自是比府里的下人煎药更来得让他放心。
他也逐渐明白,明熙大约是对他生了爱慕之心。
但他只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
明熙天性纯良,她看不透的事,他却看得透彻。
他不甘于此生都在南边避世,当个无权无势的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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