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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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拉鈎（第1页）

第七十五章拉鈎

整栋宿舍楼熄灯了，走廊偶尔能听到零星的脚步声，不知是哪间宿舍的同学半夜爬起来去水房泡面。

宋星照仰躺在床上，谢添年披着校服外套，坐在桌前写试卷。刷刷笔声一下下挑逗着神经，他心底五味杂陈，很想问他男朋友今晚打算和数学题庆生，还是在百忙之中听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11点59分，宋星照坐起来问：“你明天几点的车票？”

谢添年摘下半边耳机，“八点。”

“这麽早？”他微微讶然，谢添年点头，翻过一页草稿纸，时针刚好走到12点，宋星照手机准点开唱多国语言版本的生日快乐歌，谢添年笔尖嘎嘣断在草稿纸上，很感动又很想吐槽你们城里人庆生都向奥运会报幕看齐麽，中日韩三国後面接的是法语麽？不，这不是重点，他转过身，桌前台灯太久没充电，宋星照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台灯闪了两下歇菜。

谢添年打开手电筒，举到胸前，温柔内敛的浅笑秒变鬼片里的邪恶微笑。

宋星照一时无言，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你把手电筒举高点，对着脸。”

谢添年乖乖照做，惨白光束正对刘海下方，隔壁美剧监狱长来了都得夸一句这光线打得真尼玛好，下次主角拍入狱照就按你这个标准来。

宋星照额角一抽一抽地跳，关掉生日歌，“你站着别动，我给你拍囚照。”

“球？”谢添年听不懂，“我没带篮球，怎麽拍？”

宋星照嘴角轻耸，半笑不笑地看着他：“你站墙边酝酿一会情绪，我下床找拍立得。”

他三步跳下床，从抽屉里翻出落灰的宝丽莱SX-70，借着月光组装相纸。谢添年平移到他面前，宋星照擡头，他摸摸鼻子，“酝，酝酿什麽情绪？”

“每天坐在教室里出不去的情绪呗。”宋星照从取景器里看人，谢添年愕然看向镜头，“这，这算哪个门派的球？”

“好丽友派。”宋星照按下快门，机器前端缓缓吐出相纸。

谢添年回过味来，眼皮耸搭着，回到座位上写作业。没多久身後响起打火机点烟声，不，没有烟味，他迟疑地转身，宋星照一手护着蜡烛，一手端着好丽友派，“生日快乐，球星。”

“我是寿星。”谢添年吹灭蜡烛，宋星照一脸可惜，“你不许愿啊？”

“愿望送你了。”他翻了翻超市购物袋，找到百奇，往好丽友派上插上半截儿，宋星照一脸痛彻心扉地坐到他对面，“晚了，你丫把蜡烛都吹灭了。”

“那等十九岁再说呗，十九岁不够还有二十岁，二十岁之後还有三十岁。”

谢添年掰断百奇，分他一半，宋星照没接，眼底闪动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你只想和我好到三十岁？”

“没有，我没想那麽远。”谢添年努力找词解释：“我能想到最远的未来是明年，明年暑假来这儿见你。”他不好意思说以後我想去伦敦找你，八字没一撇的事，现在说了，五年十年後失约怎麽办？

离高考越近，越能看清现实。谢添年清楚地知道自己一边向未来狂奔，一边忍不住回头看，棠水县始终和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多久能甩掉？或许比上一个秋天想象得更长久，更艰难。

宋星照不懂他的顾虑，更没法解决未来八小时的时差，眼下七小时大巴车的距离，他沉默着点头，很快牵起唇角，“吃蛋糕吧，我给你拿牙刷。”

谢添年挑了下眉，“你有新牙刷？”

“之前打算买回来刷鞋来着，鬼知道最近不是在下雨就是下雪。”宋星照在衣柜下层一阵摸索，相纸，炭笔，镜头盖，甚至半块樱花橡皮跟着搬了一次家，谢添年低声笑笑，“下次我做你的天气预报。”

“不要下次，明天开始跟我汇报天气。”他捞出躲在索尼变焦镜头後面的牙刷，“不准断联，断一次我拿你牙刷刷一次马桶。”

谢添年放下好丽友派，“你能别在我吃蛋糕的时候说马桶吗？”

“不行，你快答应我。”宋星照勾住他小拇指，谢添年无奈跟他走了一套小学生都不屑玩的拉鈎签字画押流程。

盖完章，宋星照抱着虚无地合同上床，原本想等他一起睡，可惜玩了两局俄罗斯方块，困到睁不开眼睛，渐渐陷入深度睡眠。

凌晨两点半，谢添年写完最後一套化学卷，轻手轻脚地刷了个牙，看向上铺，宋星照摆成大字形，胳膊不怕冷地伸在外面，似乎想抓住什麽。

抓住什麽呢？今晚在手心签下的天气预报合同？谢添年轻轻挠了下他手掌，帮他盖好被子，自个趴桌上凑合一宿。

天蒙蒙亮，屋顶的麻雀跟着绿皮火车飞了一阵，重返校园，歇在屋檐下，抖落两片羽毛。

宋星照对着天花板剧烈喘气，他猝然睁开眼，分不清梦还是现实，伸手拼命想抓住什麽，动静太大，谢添年茫然回头，哑声问：“怎麽了？”

好半天才听到回应：“我做噩梦了。”

谢添年重新趴好，闭着眼，用仅剩的一点意识问：“梦见什麽了？”

“一张拍立得追着我跑，我躲进你们教室的扫帚间，它撞开门，我拿泡面桶砸它，它突然变成苍蝇粘板把我吸进画框里。”

宋星照捂着胸口，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画框里一点氧气都没有，我贴着玻璃板，头一次共情压缩饼干……”他吞咽一下，忽地擡高声音：“等等，你说这个夺命拍立得都变成苍蝇粘板了，怎麽可能还有相框？”

谢添年没搭理他，宋星照坐起来，谢学霸压着他昨晚做完的卷子和习题册睡得正香。

他怎麽没上床睡？宋星照从噩梦中抽身，下床给他披了件外套，拿起昨晚拍的照片，镜头模糊，谢添年的脸隐于夜色中，只能看清大致的五官轮廓。

忘开闪光灯了，白白浪费这麽好的拍摄角度，宋星照眼眶有点酸，偏过头，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墙角的灰球鞋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变白，他蹲下身，两手一齐捏紧拍立得，薄薄的一张纸没什麽好怕的，可为什麽胸口窒息感丝毫未散？

许久，手机响起闹铃，他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站起身，头晕目眩，扶着墙缓了好一会，擡头，谢添年的影子斑驳模糊，与拍立得重叠。

宋星照听到他在喊自己名字，摆了下手，“我没事，估计起太早低血糖，吃完早饭就好。”

他慢慢挪进厕所，关上门，两手撑着洗手台，盯着镜子里苍白的脸，轻叹一声，唉，这感觉不太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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